自宫中归来,已过子时。
进了二门后,紧绷了一天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或许,这便是家吧……
不过顺着抄手游廊,刚至宁安堂前抱厦内,贾琮就顿住了脚。
因为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声。
那冷笑连连,满口讥讽,嬉笑怒骂的声音,不是王熙凤,又是何人?
贾琮之前没有同平儿说错,贾琏死后,凤姐儿哭的昏天暗地,哭的却未必是贾琏,多半是她自己。
对于早已夫妻恩绝的二人,就算有那么一瞬间,王熙凤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歉疚,可是等“激情”退去后,她也就清醒过来了。
剩下的,唯有自我。
“我听人说,是我坏事做多了,成了克夫寡妇命,日后还要下阎罗割鼻地狱,真真放他娘的屁!”
“家里难道就我一个寡妇?从老太太起往下数,一只手能数的清?”
“还有人说什么红颜祸水?我颜色再好,还能比得过蓉哥儿媳妇?再说,贾琏是因为我死的?”
“二婶婶啊……”
“都是娘们儿,又没外人,你怕什么?你那没羞没臊的公公,不就是看中你这姿色,想行扒灰之事,才惹出祸事来的?”
“越说越不像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呸!他们臭男人做得,老娘我说不得?他们做都有脸做,我没脸说?秦氏你也别羞恼,又不是你勾引的哪个,你那臭不要脸的公公自己作死,凭什么把骂名落你头上?往后哪个敢嚼舌头,你同我说,我大耳刮子抽死她!”
“就你在这里嚼舌!”
“嘿!好嫂子,你也别兴!你当你和琏儿那点子事瞒得过哪个?珍大哥哥那样厉害的人,你倒是送他一顶好帽子戴!也不知他们兄弟二人在地下面,会不会打起来,哈哈哈!”
“你……”
越听越不像了,贾琮才知道女人们敞开了聊天,竟能聊到这个尺度。
倒不至于多风骚,但句句剜心。
贾琮本来不想进去,撞破这样的夜谈会,脸上都难看。
只是他没想到,王熙凤连平儿和他也没放过……
“平儿丫头你别偷笑,如今虽数你最风光,我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你的好日子未必就多。”
“三弟长的神仙一样的人物,又能文能武,贾家倒是出了个异数。可这异数也太能为了,皇帝老子遇到了难,都急掰掰的将他叫回来,封了一个冠军侯!我王家也算不差的了,可王家老祖宗才是一个开国县伯。这样的人物,你一个丫头能拢得住?”
“莫说是你,我瞧着就是姨妈家的宝丫头,往后苦日子也多呢。旁的不说,只太后那个侄孙女儿,你们哪个见了不得磕头?”
“你们头上虽没公婆,可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嘿!光站规矩也要难为死你们。”
“我瞧着三弟虽厉害,可也得让着那金枝玉叶呢!这些还在其次,我听说男人愈是有能为,就越好色,越找女人。想想连珍大哥和你琏二爷那样的货色,都还不安分,更何况是三弟?如今家里就藏着一个大嫂子,一个侄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娇俏……咯咯,平儿,要不了几年,咱们还能坐一起骂男人,哈哈哈!”
“奶奶啊……”
“二婶婶……”
“疯了疯了!”
“别叫我奶奶,我如今还算哪门子的奶奶?”
“奶奶……”
“她不让你叫,你以后就叫她凤丫头吧。”
贾琮面色淡然的从外而入,烛火辉映下,周身似带着一层光芒……
这形象,让堂内诸女人目光纷纷一怔,不过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又连忙避开目光。
想起刚才那些一点没遮拦的话,一个个面红耳赤,羞臊不已,心中生出自惭形秽之念。
“爷回来了!”
平儿红着脸迎上前来,贾琮看着她,目光柔和了几分,温声道:“不要听凤姐姐瞎说,在咱们家里,允许发生点口角,但不允许算计。我是极深情的人,也是极薄情的人。再好的女人,若心变黑了,就不能待在家里了。就算有天叶清进了家门,一样不能例外。所以下一次,你还是只能继续听凤姐姐一个人在那骂人了。而且她再骂你,你也骂她。我说过,谁也不能欺负你呢,叶清不能,凤姐姐更不能。”
“爷!”
平儿心里感动无比,虽没回头,但同为女人,也猜得出身后几个女人眼睛怕是都要羡慕红了。
可是……
在一群失意女人前说这些话,岂不是不给她们活路?
平儿娇嗔一声后,担忧的回头看王熙凤。
果不其然,就见王熙凤一张脸酸的快滴下酸梅汁了!
当着一群寡妇撒狗粮,真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