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2 / 2)

宁辉点头,听孟浮笙又道“我得尽快回南淮,短期内怕是不会再来魏地了,你要多多保重。”

宁辉让他放心。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孟浮笙便带着雍家父子走了。

除夕之夜,街衢上杳无人烟,这三人沐着月色在一片宁谧中渐行渐远

宁辉虽然知道这一别大约数年不得聚,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永别还不到一年,大魏就与云梁开了战,云梁节节败退,溃不成军,魏军攻入王都,孟浮笙派人送走了自己的妻女,独自一人上了淮山,自缢殉国。

得知消息的时候,宁辉正在长安参加会试,还剩最后一科。

他不知道怎么了,就握不住笔,写出来的字曲曲歪歪,很快就洇成了一团。

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

落榜仕子大多留在了长安,穿梭于酒肆茶楼,一面温习功课,一面经营人脉,渴望能投的贵人门下。

而宁辉自独自一声不响地收拾行李,回乡了。

夫人和女儿在家乡等他。

他给孟淮雪改名为宁娆,为此还搬了几次家,真正地当成亲生女儿养在膝下

夫人对她宠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并且再也没提给他纳妾的事儿

每当宁辉望着这玉雪可爱的小孩儿,都不禁感叹这么可爱的孩子,简直是天赐给他的仙女儿

后来,仙女儿长到了四岁,开始上房揭瓦了

不知是他们夫妇把孩子养的太好,还是孟氏王族血脉优良,宁娆天生力气比同龄的孩子大许多,他拿回家的典册卷帙,用不了一会儿就能被她拆的四零八落。

宁辉对此敢怒不敢言,因为他胆敢凶一下宁娆,他夫人得追着他把他打成猪头

他有时忧郁的心想,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三年一度的大考如期而至,宁氏夫妇商量了商量,决定举家迁往长安。因为自从养了宁娆之后,发现这孩子太费钱,宁辉的那点润笔费已经难以支撑家计,只能去上京长安另谋生计。

从睦州到长安,数十里路,为了省点车马费,一路上坐一会儿车,走一段儿路,四岁大的宁娆穿了一身洗的干净的粗布衫裤,挺着小肚腩,背着她的小包袱紧跟着自己的爹娘,一天路走下来染了一身的灰尘

她把母亲给她的小干粮分了若干份,每次馋了就拿出一小块啃,有时一啃能啃一天。啃着啃着,又添了新的干粮,她就把旧干粮忘了,等想起来找出来的时候已经发了霉

宁娆对着坏掉的干粮伤心地哭了,被宁辉发现,毫不犹豫、狠狠地嘲笑了她。

于是,宁娆哭得更厉害

宁夫人闻声而来,等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抄起扫帚就朝着宁辉招呼,追得他满院子跑。

一看她爹被打了,宁娆就不想哭了,一边拍手叫好,一边要求她母亲打准一点,打狠一点。

一路波折过后,如期到了长安。三人现在客栈打尖,而后宁辉独自出去租合适的屋舍。

时值滟妃乱政,手下豢养了一群走狗,四下里乱窜咬人,宁辉不防,被一个骑高头大马的兵士撞倒,包袱被撞开,里面东西散落了一地。

他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逝,忙去捡东西。

一个中年男子蹲了过来,帮他把东西都捡起来,正巧他腿边散落了那本家国志,便捡起来看,本是临时起意,谁知翻过一页便丢不开了。

“好,好文采,好境界,当真是才华禀赋皆属上乘”

宁辉系好了包袱看这个人,他穿墨缎襕袍,戴青纱帽,腰带嵌玉,脚蹬皂靴,气度文雅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

几个随从小跑着过来,慌张道“大人,你没事吧。”

那人含笑摆了摆手,冲宁辉问“这是你写的”

宁辉呆站着没答。

随从看不过眼,扬声道“这是文渊阁大学士裴恒裴大人,也是今年科举的主考,瞧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宁辉忙端袖揖礼,道“学生无礼,望大人恕罪。”

裴恒连道无妨,又问了他一遍“这篇赋是你写的”

宁辉摇头“不是,是我好友所写赠与我的。”

“那你这位好友”

宁辉暗淡了神色,喟然道“他已经去世了。”

裴恒一愣,不无可惜道“真是英才,天妒英才。”末了,又看看宁辉,不无赞赏道“他文采好,你人品好,你明知道我的身份,而你这个好友又已经去世了,你就算把这东西算在自己身上也无人知道,你却能对我说实话,真是难得。”

他翻开家国志,见扉页有印章,念道“宁辉”

宁辉道“正是学生。”

裴恒笑道“秋闱在即,好好读书,好好考试,朝廷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宁辉忙应是道谢。

而后他顺利地租下合适的屋舍,把夫人女儿接了进去,便一边做着他的字画生意,一边准备考试。

会考过后,在最初的及第名录里,其实没有宁辉的名字。

主考裴恒记挂着他,便让把宁辉的卷子调出来。

通篇下来确实文采斐然,但却有些剑走偏锋,不合正统,阅卷的人都是些老学究,入不了眼也是常理。

裴恒思虑再三,将宁辉的卷子递了上去,请当时的嘉业皇帝定夺。

那时滟妃乱政,手握大权,本就出身异族行事不按章法,而宁辉那有三分邪气的文章恰巧入了她的眼,因此撺掇着嘉业帝点他为探花郎。

十年苦读,一朝雀屏中选,自是扬眉吐气的。

等他知道了事情始末,想起孟浮笙跟他说过的话,而今,这家国志果然带给了他令人艳羡的好运,可那雪天中翩翩而至的俊秀少年却已深埋黄土之下,这一切他都看不见了

宁辉所能做的,唯有对他的女儿好,宠她、娇惯她,让她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儿

晚间旋风骤起,吹打着檐下的犀角素纱灯不停地拍打墙,惊雷滚滚而来,大雨将至。

宁辉站起身去关窗,夫人正好推门进来,一脸郁色地问“听说你今天进宫了,可看见咱们的女儿了”

宁辉道“没有,我哪能随便去后宫。”

夫人叹道“我有两个月没见女儿了,想得我心发慌,这都怪你,当初非让她去当什么皇后,这可倒好,一道朱瓦红墙,活生生两个世界,想得心肝疼也见不到。”

宁辉心疼地将她扶过来,缓声道“你要是想了,递帖子去见就是,你是女眷,多进出几次后宫也不妨事。”

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宫规森严,待不了几个时辰就得出宫,我每次去一趟,回来都得难受好几天。”

幽幽道“若是能让女儿回来住几日就好了。”

宁辉最见不得夫人伤心,忙温言宽慰,宽慰着宽慰着,他来了灵感,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叫道“有了”

夫人诧异地看他“有什么了”

“有主意了”

宁辉两眼发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心肝疼这就对了,打今儿开始你就在家里装病,我递帖子进宫,向陛下恳求让咱的女儿回来探亲,怎么样”

夫人乐得笑开了花,忙捂着头哼哼唧唧地说自己快不行了,让侍女扶自己回屋。

江璃得了岳母病重的消息,片刻不敢耽搁,忙着人告知宁娆。宁娆忙让玄珠知会内直司,准备中宫仪仗舆辇,立时就要回家探望母亲。

宣室殿里,江璃拿着宁辉那封奏疏反反复复地看,眼中精光内蕴,自言自语道“骈词堆砌,文采斐然,感人肺腑这宁大夫是出了名爱护夫人,夫人都病重了,他还有心思搞这些花头”

崔阮浩端着拂尘,严肃认真道“老狐狸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江璃扔下奏疏,霍的站起来,问“皇后出宫了吗”

崔阮浩道“还没,内直司那边还得知会城防局清街,娘娘且等着呢。”

江璃从御阶上走下来,道“走,朕陪着皇后一块儿回去。”

宁辉关闭府门,在家里指导训诫下人们,等待会儿皇后来了务必把戏做足,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下人们一一应是,他愈发胸有成竹,他这女儿自小便缺心眼,好骗

谁知得意了没多久,出去探风的人回来了,说皇恩浩荡,陛下陪着皇后一块儿回来了,现下銮驾已在东盛巷,不出一炷香就到宁府了。

宁辉得意的表情骤然僵在了脸上。

他猛地反应过来,撩起袍子飞快地往内苑跑,边跑边喊“快把我的好酒好茶都收起来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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