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王府中,风临正慢悠悠跟在吴千仞等人后面走,挪目四望。四月过半,诸花纷至花期,缙王府中大片白棣棠也随春而放,开了满府的白瓣。
深深望着远处花瓣纷落的白棣棠林,风临弯目微笑,悠悠道:“棣华增映啊。”
前方吴千仞闻得,倍觉讽刺。
方才缙王府门前,她与风临僵持许久,不肯松口,却是风临悠悠一句话点了她:“大人啊,别急着否孤,先看看你们能不能进这府门吧。”
她这才灵醒,往缙王府门处出示公文要求面见,果然被拦了下来。吴千仞据理力争,严申律法,要求她们配合,对方却拒不领受,大有不让半步的架势。
眼看身后无人相帮,吴千仞急思索对策时,是风临登阶而来,淡淡一声:“青季,给我们吴大人开道。”
“什”吴千仞惊而回望,正见风临平淡面容,她身后副将大喝一声“诺”,立时带着一帮亲卫上前与王府门前侍卫对峙起来,强行开了府门。
吴千仞头皮发麻,顿时明白她等在此处为何,可明白太晚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先以公差为要,趁机带人入府,且咬牙说了句:“恳请殿下随同”
“荣幸之至。”风临给了张通鉴一个眼神,后者立时顶上,与王府人推拉起来,白青季脱身赶到风临身侧,一同入内。
离开时,身后有人高喝:“镇北王你今日仗着公差的名头闯进我们府里,这我们缙王府记下了”
风临听后脚步微顿,回首一笑:“千万牢记,这是孤讨你们的第一笔债。”
初入内没有仆人指引,加之大理寺一众态度消极,她们一时不知往哪处走。是风临先前自慕归雨处得到缙王府地图,稍作辨认,给她们指了路。
路上抓个仆人问询,得知缙王果然在见子徽仪,一行人便逼令其领路,不多时便来到这座会客的屋殿。
众刚走到阶下,忽见到殿门外站了一排随从,像是守门。风临定睛一望,发现风恪从前的贴身宫女皋鸟居然也在门外,心中顿觉不对。
“等等。”
见子徽仪,为何这么多人守在外面风临意识到什么,面色陡然凝重,立刻喝道:“全都止步”
众纷纷停下,皆不解地看她。有人皱眉问:“怎么了殿下”
风临心莫名发慌,不觉厉了些声调:“孤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会。”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
“叫你们等着”风临冷喝一声,带着白青季几人就上阶,殿前皋鸟等人也注意到她们,亦神色有变,嘀咕几句派人上前阻拦,风临抓住一个低声问:“相府公子在不在里面”
面前人未答,但从她迟疑瞬间风临便得到答案,一把将人甩开,当场往殿门处急奔。
皋鸟等人一见她在立刻如临大敌,赶忙叫人去阻,顿时廊下十来名人一齐围上,风临心急火燎,根本没心思纠缠,动手没留情,几下锤倒三人,飞赶到殿门前,不等皋鸟说话便揪住她衣襟,直接甩下长阶,对吴道:“这是风恪心腹。”看呆了众人。
随即她扭身一脚踹向殿门,没想到居然没踹开。风临脸色完全变了,她预感不妙,咬牙后退两步,再抬脚已是狠厉至极
这一击当真用了十足力气,整座殿都跟着一颤,殿门直接踹散,半挂不挂地荡在门框。她丢下句:“青季收尾”便往里疾跑。
急速奔入,四望竟不见什么下人,风临表情愈发难看,发疯般在殿中急寻,一处一处踹开门查看,穿过中廊走到东堂时,风临在门口看见一个侍从正守在堂门前。
兀地来人,对方也一愣:“你是何人敢闯殿下的堂”风临知人应在此处,毫不废话,上前一鞭腿直接将人踹飞出去。
堂厅内,子徽仪正将手伸向风恪咽喉,眼里已黯如死灰,生而无望。风恪却以为他主动,心内大喜,正笑着想抓住他手亲上去,突闻窗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交手声、叫喊声。
正疑惑之际,突然满屋微颤,一道震耳巨响自外传来,风恪似当头被浇一盆冷水,再蠢的人也该知道是出事了
她赶忙站起,慌张想开门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未想听见门外一声躯体砸地的声音,要开门的手立时悬停,风恪心脏狂跳,像是预感到什么,紧接着,一股森然寒气自门缝袭来,她僵硬抬头,突然哐一声巨响,眼前门陡然大颤,铜锁直接在面前裹挟着木碎裂飞出去,两扇门如风中枯叶,轰然两分。
随着门扉兀启,一道森寒身影如噩梦降临。在那双漆黑眼眸望来的瞬间,风恪心跳骤停:“风临”
地上少年原本死气沉沉望着屋顶,听见这个名字,突然眼睛睁圆,眸中也有了些活气,忍着药热折磨,挣扎着侧身抬头,朝门处望去
是她,真的是她。
在看到风临的刹那,子徽仪再忍不住心中的苦楚,嘶哑道:“殿下,您来了”
风临站在门处,急如火燎的心在看到门内景象后,彻彻底底冷了下来。
风恪衣衫微乱,脸上还留有未散的红晕。而地上的子徽仪已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面容潮红浓重,胸前衣襟被扯松,露出白皙锁骨,腰上腰带也半散不散,躺在地上,长袍凌乱,整个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任谁看,这都是白日宣淫。
风临目光自风恪面上扫到子徽仪身上,这一瞬气氛紧张起来。出乎风恪意料,见到这幅场景风临没有发怒,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仅冷冰冰地扫视。
气氛古怪,风恪后退几步,阴冷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外面怎么回事,是你搞得鬼”
风临没言语,但在风恪后退时,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风恪本只想拉开距离,没想她会走过来,心中顿感不妙,开始连连后退,不料风临沉默着步步逼近。
眼看二人距离越来越近,风恪终于感知危险,阴冷喝道:“你想作甚”
对面仍沉默,窒息的沉默。
风恪不妙的预感愈盛,突然拔步就往外跑,风临在她动的一瞬间近前,探手而来,动作快出残影,一掌劈向她太阳穴。风恪躲避不及,后仰半寸,正被击中脑袋,整个人被打得身子向右倒,而在她右倒的瞬间,风临腿狠扫向其下盘,直接将风恪掀倒在地,正脸摔至地面。
“啊”身躯重砸在地,手肘撞地砖咚咚两响,风恪当时便痛得起不来身,疼得破口大骂:“风临你这野牛c的下作货安敢如此待我敢闯本王府邸动手,你仗着谁的势混账畜生,本王必不叫你这短命鬼好过”
子徽仪费力用胳膊撑起上身,仰头看去,脸色忽变。
风临动怒了。
无视叫骂,风临平静地走到风恪身侧后方,左手缓缓将腰后短刀抽出,蹲下身,右手抓起风恪头发,将她脑袋后仰着拽起,左手利落将短刀在指间转一圈,调转方向,将刀刃比上风恪咽喉一侧。
竟是要割喉。
看她小臂动作幅度,这一刀由右至左,怕是要将风恪半个脖子都划开
子徽仪见这一幕心中巨惊,方才他欲杀风恪,只有玉石俱焚一个念头,全不顾自己会被处以极刑,而此时见风临如此,一颗心将所有抛诸脑后,全然只想着风临无法收场,当下便忍着不适挣扎爬起,急唤道:“殿殿下快停手”
“你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疯了吾告诉你,杀了吾你也别想活你也得死”风恪连声大喊,可得到的只有风临的沉默。她两眼珠拼命瞪望短刀,却根本望不到,只能感受到冰冷刀刃贴在脖颈上的刺痛,她一动不敢动,此时才真正泛起惧怕,大声惨叫起来。
风临没有回应,在风恪惊慌失措的尖声里,这位红袍亲王的面容始终过分平静,她的眼睛黑而冷淡,注视刀前人如同注视一块泥石、一块死肉。
“殿下别、杀了她您也不能脱身”
风临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一人的声音,揪着风恪头发,左手平静地动起,握着短刀往风恪皮肉里刺去。剧痛传来,风恪感知死亡将近恐惧至极点,迸发出刺耳的尖叫。
“殿下快停手”子徽仪惊声呼喊,挣扎起身,奈何四肢因药失力,根本赶不过去。
正此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有一人急奔入内,奋扑过来,猛地扑抱住风临拿短刀的手,顾不得受伤,嘶吼道:“殿下不可啊门外全是官杀了她您也完了”
风恪瞅准时机,尖叫着捂住流血的伤口,连滚带爬往外跑。
风临半蹲在地稳住身形,面无表情,没回应,只淡淡回看了她一眼,白青季便噤了声,只是手仍然不放。
风临注视她,慢慢地一根根松开手指,短刀咣当掉在地上。白青季当时大松口气,飞快将此刀拿在自己手里,小心道:“走吧”
风临沉默追上风恪,在她呼救前,直接飞起一腿击在她胃处,这一击风临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在小腿击在身上瞬间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当场昏了过去。
白青季知道她动真火了,心里发憷不吱声。风临回身看她,抬指点了下风恪,朝外面一指,白青季立刻会意:“属下这便将人带给她们。”
随后风临走回堂内,关上门,来到子徽仪面前蹲下,伸臂手扣着他的后脑将人拉到近前,语气平淡,说了自踏进此地后的第一句话:“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平静比怒火更骇人,子徽仪有如被利爪摁住的鹿,被逼着直视老虎的眼睛,艰难地在不适中维持镇定。他太明白风临不是在发问,而是在索要他一个态度,这个态度如果不给,他简直可以想象将遭遇什么。
想要她救自己,想见到她来,可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所发生的一切反而让子徽仪失去了靠近的勇气。
他看向她的眼睛,那里没有关怀,黑夜般的眸子里只有冰冷。子徽仪的心在颤:她会怎么想我她会怎样待我
“殿下”他被她的眼神冻到了,瞬息脑中空白,下意识微弱地唤她,得到的却是冷硬的拉扯与言语。
她注视他脸颊浓重的红与错乱的喘息,寒声说:“孤对待你的方式错了。子徽仪,孤就该把你夺走,你想不想、爱不爱,不重要。你这样低劣虚荣的人,就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药力与暴行的双重折磨下,子徽仪此刻极为脆弱,受不住她这一段话,仰望她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不要这样说我。”
他的声音还带着烈药的情热,喘着,眼里盈盈惑人,尽是情动姿态,但字句无端藏着委屈,带着丝哑,像很快就要哭出来。
他还在委屈
风临胸口阵痛,狠心拽着他从地上站起。子徽仪骤然被扯起来,凌乱的衣袖剧烈晃动,他真的吓到了,拼命抓住风临的袖子道:“殿下,别这样对我,拜托,我是被逼的,我是不情愿的”
不要、不要打我
如果这时被您残酷对待,我真的没勇气再去面对了。
“不情愿”风临淡淡笑了,只是强扯出的笑太不协调,出口的话也像是对她自己的嘲讽,“孤没听到惨叫,没见到反抗。你说你被逼的,可孤一进来见到的是你老老实实躺在地上。”
“这叫被逼”
“不是您想的那样”子徽仪使出仅剩的力气去拉她,像只惊慌的动物争取着什么,“殿下您摸摸我,我很热,我被下药了,我跑不出去,真的”
他话音有些哽咽,急于证明一样,颤着去拉她的手往自己脸颊上放,“都是真的殿下您能来,我是开心的,拜托不要这样”
风临沉默看着,子徽仪神情伤心浓重,她也很想去信,可这个人也骗过她碎裂的信任无法复原,她只能信眼见的一切。
眼睛紧盯着子徽仪锁骨下的那枚守宫砂,鲜红的丹点当真刺目,活像针扎进目里,让风临不禁去想,是不是她坏了他们的好事。如果她今天没来,子徽仪是不是真就给了她
他说被逼没事,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
无论真假,她都不会再放走他。
“好。”风临森然微笑,抬手使劲把子徽仪衣襟扯理好,随即走到窗边扯下窗布,回来不由分说盖在子徽仪头上,遮住他发红的脸。
“殿下”子徽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无力地伸手想拉住她解释,未料失去视野的刹那,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道扛起。
风临弯身将人扛在肩上,只觉脸上火辣辣,都不知怎样迈出这个门去。可事已如此,再让她把子徽仪放下也绝不可能,心思已定,她豁出去了。
“殿”子徽仪在布下受惊,回首刚说出一个字,风临便迈步走,他被颠了一下,胃部撞在她肩头吃痛,话戛然而止:“唔”
扛着人出来,风临正见到属下在阻拦吴千仞等人。一见她出来,众人都望过去,却是更加惊讶。吴千仞头痛欲裂:“敢问缙王怎么昏厥了过去方才您进去做了什么,肩上人又是哪个”
风临面上淡然,对吴千仞道:“缙王给你了,余下的和孤没有干系。御史大人若觉得孤可疑,回去申份法令,孤会配合。至于这个相府公子,他是孤的堂亲,一个男儿家不宜久留此地。”
“这个人,孤带走了。”
“等等”候在外的素问脸立刻白了,追上去道,“您不能带走公子殿下”白青季直接上前拦住了他。
风临说完装聋,再不理会他们的话,扛着挣扎的少年在亲卫护送下,大步离开缙王府。
到了车驾前,风临嫌恶地扯下遮蔽子徽仪的窗布,丢在地上,扛他上车,吩咐属下:“走。”
车缓缓动起,车外有人询问:“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风临扭头看子徽仪。
子徽仪鬓发凌乱,玉容绯妍,狼狈地倚靠在座位上,想到这幅模样回去不知要受多少笑话,心内如何不伤心,可若躲避也没有去处。
想到天大地大,他竟连一个躲藏养伤的地方都没有,忍不住悲伤呢喃:“我该回哪里”
风临耳朵立刻竖起,转身道:“什么”期待他能说句爱听的。
子徽仪垂眸低望指尖,用发热的唇道:“烦请殿下,送我回府”
风临当场扭头推窗:“回府。”
前方立刻传来应答:“是”
“不是、”子徽仪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不是回您王府,是回相府。”
风临哦了声,关窗道:“加速。”
“等”子徽仪费力伸左手过去,想挪开车窗,但被风临一把拉住手腕,顺势将人拉进怀里,同时俯面,在他左腕间晃动的红绳上吻了一下。
嘴唇抵着线绳触及肌肤,温凉柔软,子徽仪惊讶想收回手,不料人已被风临搂住肩膀,脱不得身。
风临紧盯着他眼睛,在他注视下,又吻了下他的手腕。
“啊”子徽仪因药力敏感不已,忍不住低叫一声,脸更红了,眼眸水波潋滟,抿唇片刻,羞窘低求:“别请殿下放我回去吧,求您了,我现在,我现在”
“不允,如何”风临一手拉着他左腕,一手无声无息放在他腿侧的座椅绸垫上,拇指紧贴着他右腿侧的衣料,就这样倾身过去,将脸与他鼻尖离得极近,轻笑道:“你去京兆府告孤吧。”
子徽仪猝然不防,慌乱后避,却忘了这是在车里,后背贴在座背,无措地别开脸,呼吸愈发乱了。
风临正看着他的睫毛,忽发现子徽仪头靠在车壁,脸红得病样,眉难受地蹙着,难受呢喃道:“疼”
“哪疼”风临立刻凑过去问,“哪疼啊”
下身阵阵胀痛,他羞于启齿,咬牙将脸转向车壁。
见他不说,风临皱眉道:“怎么回事到底哪疼,难道是刚才扛着磕到了”她盯看过去,却不由愣住。
少年的侧颜如此姣好,漂亮的下颌线连接着白皙脖颈,如玉如雪,直挺鼻梁,纤长睫毛,带伤的唇此刻艳色非常,让人直泛起摧折磋磨的欲望。
风临心动,不觉间伸手轻轻将他的脸转过来。炽热的肌肤正煎熬,忽触上微凉指尖,刺激极大,子徽仪紧闭双目,抖着长睫,发出了一声轻哼:“嗯”
“天啊”风临呆呆道,连话出口都不觉,方才冷意忘了大半,两只眼全被面前极致春色迷住,脸颊已飞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