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旧岁余烬(1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4616 字 20小时前

月夜清风,栖梧宫中,正宫内殿,药气与烛光共盈。

皇夫子南玉伏在床榻之上,将刚喝下的药吐出了一半,一旁文雁、风依云都忧心不已,连连为他拭唇抚背。

风依云更懊悔听父亲的话,将探听到的朝会消息告诉他,引得他再起思虑。

子南玉用帕子掩口,好不容易稳住气息,勉强坐起。风依云站在榻前用丝巾为他擦拭额前的汗,目光触及额上那道疤痕时,心中大为疼痛。

“这样下去不行。”子南玉缓了许久,开口第一句话忧思极重。

子南玉是名门之后,丞相长兄太傅长子,这样出身的他眼界才学都非同一般,又怎会看不明,到了而今的形势,已没有什么交锋试探,都是要至对方于死地。这样的时候,一步踏错,立坠悬崖。

而这个时候,他作为父亲,绝不能拖累孩子半点。

北皇城是国朝重地,而南皇城,便是皇宫内阑,皇帝的私地。史书上,有多少人是被召入南皇城秘密诛杀的。而风临已为她所不容,怎保她不会再拿他做文章,再行狠事

子南玉双眉深皱,面色凝重地说出一句话:“临儿不能再进南皇城了。”

风依云一时不明父亲所想,但极快便反应过来,难过地低下头,说:“这样以后便更难见她了”

“短暂的相见会面与她安危比起来,并不紧要。”

子南玉猛咳起来,丝帕隐有血迹,他看见了,却将红痕藏攥在手心,清美面容现出决意,沉声道“我不会让那人有半分机会,再以我为借口牵制她。”

夜,皇夫再次告病。

栖梧宫急召太史令入见,太史令夜观天象,见天府星紫气压月,推演起卦,得论:女运冲父,故害病。

次日晨,皇夫修文呈紫宸宫,以星象相冲,父女不宜见为由,请允暂远风临。并同时下发皇夫懿令往定安王府,暂免其入宫探视。

风临清晨接到懿令时,愣了许久,待回神时,唇角满是苦笑,黯然叹道:“劳父亲为我忧心,我却不能宽慰他一二”

回到映辉殿,她朝胃里灌下一杯酒,酒意滚烫,她却始终不能快意。

日头渐高,风临招李思悟、徐雪棠、褚骁、文成章、平康于文轩阁三楼,与众小会商议。

谈及现状,她直言此时行严禁,大有锁城之意,她们势之根基在北,若封锁真成,信路不通,便成困兽,如此对己方大不利。

“当务之急,是要寻得一条新的渠道与我军重新恢复联络。”徐雪棠指出。

褚骁道:“说的是啊。”

李思悟道:“徐长史言之有理,但此事有些难为。一来,我们的人短时间必受监视,行动受限,并不利于拉拢新盟。二来,有能力递信北疆,且与我方友好的皆不便行动。子丞相自朝会后必受陛下注目,子家的信路不可冒险。殿下的隐助未到显形容之时,且她近日被绊住脚,一时怕也不得解脱。闻人家么唉,她们现在十分不好过。鸿文道的事还未了结,她们全家怕是没一个敢擅动的,闻人望归一人又怎能转圜”

褚骁道:“说的是啊。”

徐雪棠面露肃色:“竟如此严峻么”

风临道:“她这一招算是正打七寸,不过也是我们自缚了手脚。眼下的确不妙,但仍未到言困之时。”

语意稍顿,她眸光微烁,心道:现在是到用宗亲的时候了。

环视一周,她当即吩咐道:“平康,你亲去一趟恭定王府,请恭定亲王设法将陛下对宗亲的注意力,转聚在静王身上。另于今夜日落后,暮鼓响前,密见潇湘郡王。孤一会儿会予你一封密信,你交予她,令她当面阅完,阅后即焚。”

平康立刻明白她为何在这样的场合把自己叫来,不由得慎重对待,道:“殿下,自昨夜后京中严巡,落在纸笔上终究不稳妥。不若口述,予一信物交奴,奴自转告郡王,一字不失。”

风临略沉吟,道:“好。”

说罢,她又转向李思悟,低声道:“你则以闻人大人学生的身份,极力笼络她的曾经的学子、故交。交谈时视其性情而行,不必非提孤,但务必要使她们认可你李思悟。”

李思悟道:“是”

风临继续道:“而鸿文道上的学子们,你也仍要留心。先前你刺激出的几个可疑之人,查问出名姓交给孤。而你那回一闹,也势必引起国子监中那些中立、反对者的注意。”

“拉拢她们。激化她们与鸿文道学子们的矛盾,将中立者,与激谏者的反对者,拉到我们这边。孤会派人送信与闻人言卿,让她帮你。”

风临看向文成章:“文飞扬,你从前也是国子监的吧,也来协助她。”

文成章道:“殿下放心,我必尽全力。”

可李思悟听到文成章要和自己一起时,面露不情愿:“啊”

风临愣了一下,瞬息在脑海翻找,确信二人无甚交集,不明白李思悟和文成章有什么摩擦。但李思悟极快便点头道:“既是殿下的吩咐,我也无异议。”

最后风临看向褚骁,褚骁一见她望过来,心中就咯噔一下,先前那几个任务都好像比较重要,自己不知要接什么差使。

只听风临说道:“老褚啊”

褚骁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等着。

“守好王府。”

褚骁:

风临起身道:“事不宜迟,即刻便动。”

四人皆道:“诺。”

褚骁:“诺”

白羽速,弓弦急。

亮锋时,慢则败,促马争先机。

刘达意驱使风恪亲卫出京奔往姜卓所在时,风临亦遣乐柏暗自护送鞠舒朗赴公廨为沈雯和伸冤。

而在鞠舒朗踏进京兆府府衙大门时,在华京遥远的西南端,某处山房,顾严松正与陈伯爆发激烈的争吵。

究其原因,还是因一个人已逝缙王夫,顾严松的弟弟,顾静和。??

这日清晨,顾严松原本打算去神霄宫,请人给母亲做些法事。前日清明刚过,她的心情委实低落。

朝中加封,给了顾程死后尊荣,但顾程自刎而死,按她家乡规矩,并不能葬入顾氏祖坟。

况且,她无全尸。

故而顾严松没把母亲尸首带回家乡,而是在京中附近的山上,请人择了一处合适地方安葬母亲。清明时节,她便自驻地赶回京中,祭拜母亲。

母亲已故去两年,每每想起,顾严松都摧心断肠,悲不能已。沉默寡言的军人眼圈红红地坐在母亲碑前,伸手清一清附近的杂草,一坐便是一整天。

想到母亲去时的凄惨,顾严松无法释怀,请人做些法事,也是希望寻求一些慰藉。

她没带太多人,出了顾府直奔神霄宫,与高功定好日子,等小妹抵达华京时一起观法事。议罢诸事宜,她便早早地往回走,却不想半路遇到了丞相府的公子,他的车驾似乎出了问题,正停在路边。见到她的车马驶近,那个漂亮的少年公子伸手行礼,似是想请求帮忙。

顾严松与相府关系不远不近,但见到公子寻助也没道理视而不见,便令仆从停车,她下车询问,不想那公子不待她介绍,便脱口道:“顾将军,我是丞相之子,姓子名徽仪。今日于道中拦下将军,是有事相告。”

他笑容清隽,开门见山,大方承认自己是在道中等她,反令顾严松稍感意外。她虽有疑虑,但因他的态度,并不生厌,问道:“你为何在等我,要见,这么不去我顾府递帖子”

子徽仪道:“清明前后,我一生客若冒然登府,怕引府上不快。若遣人私下相邀,恐将军疑我用心,故而不为。思来想去,不如光天白日,坦诚见将军更好。”

于顾严松为人而言,这样的行事可谓正合她赏识,一番话简直说得她心里清爽,不由得对这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公子生出点赞许。她语气也和缓下来:“难为还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有什么事要来寻我”

子徽仪收起笑容,正色道:“说前,我先请将军恕罪。外人本不该参言将军家事,然我听闻他遭遇,心中实在不忍,日夜不能释怀,想着非得将他所经苦楚叫家人知晓,方得让可怜人瞑目,故此僭越行事,冒然来见将军。”

顾严松越听越不对,心里发沉,也不由得严肃起来,问:“如何说此话我家家事我家何人有苦楚”

“将军果然不知么”子徽仪微哀,大大地叹了一声,“我所说之人,正是您的亲弟弟,王夫顾静和啊。”

“三弟”顾严松满面疑惑,继而愈发凝重,“你这话何意,快快讲来”

子徽仪却摇头,四下环顾,见无他人,抬手朝自己车中一挥。素问一直在车中悄然候着,见状立刻带着陈伯下车走上前来。陈伯见顾严松,立时红了眼,哀哀切切唤了声:“大女郎”

顾严松更疑:“陈伯”

子徽仪道:“将军,余下的事,还是让陈伯告与您吧,毕竟顾王夫走时是他陪伴始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借将军车马,移步清净处说话。”

闻得话意,顾严松暗道此事怕与三弟病逝有关,不由得心脏阵阵发麻,只道:“快快些去”

子徽仪与陈伯上了顾严松的车驾,他亲与车夫讲路线。顾严松一路怅然,由子徽仪曲折迂回,到地方下车,朝身后一望方才惊觉,此地后方竟是母亲埋骨之山。

顾严松不由得满腔悲楚。

待到此地某处山房,刚踏进庭中,顾严松便等不住,焦急问道:“陈伯,快讲吧静和怎么了,为什么他说静和苦楚不瞑目你我清明才见过,你那时怎么半点都不与我讲”

子徽仪适时带人退到庭外,留给两人说话空间。

等人一走,陈伯面朝顾严松,竟咚一声跪了下来,一声“大女郎”还未唤外,眼泪便落下。

顾严松心简直沉到冰窖里,僵硬道:“陈伯您”

“大女郎,老奴,老奴对不住您,对不住老将军,更对不住旧主啊”

陈伯跪地而泣,直将经年委屈在此刻倾倒:“您问祭扫老将军时才见过,那时为何不与您言语,却不知不是老奴不语,而是不能语啊”

“清明祭扫时,缙王也同往,在她面前,老奴能讲出什么来呢”

顾严松面色大变:“啊”

陈伯泣道:“大女郎,那一年,我们公子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人耽搁,不闻不问,活活害死的啊”

“啊”顾严松显然意识到什么,半句话也讲不出,只得悲叫一声。

陈伯哭诉:“公子他嫁进缙王府后,一直过得不好起初缙王不得眼,本本分分,还与公子相敬如宾,可后来,她起了势,便高傲起来,看公子也越发不顺眼。没两年祝家的进了府,生下女儿,公子便彻底被排挤。曾经许多次,缙王在府里下人面前,直指着公子呵斥,说公子根本配不得她公子屡被轻视,连仆人都不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