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琦看来,西域叛乱诸胡勾结了大食人诚然兵威大胜,兵锋势难当,但如果要深入河西,同样也面临着唐军的补给问题,河西之地的粮食产量诚然不低,但若养活大军也还是困难的,必须由外地调粮。
朝廷向河西调粮,经过陇右,翻越祁连山,直抵张掖。但叛乱诸胡打算调粮,西域戈壁处处,其成本可是要倍于朝廷的。
秦晋苦笑了一下,摇头道:
“第五相公博古通今,怎么就忘了以战养战之说?诸胡叛军与大食军只须沿途袭扰各城各堡,所劫掠的粮食便足够支用消耗,又何必费尽力气远调呢?”
第五琦愣住了。
“这,这……”
第五琦也是处处都以朝廷用兵和调拨粮食的经验作为参考,就想当然的以为诸胡与大食兵马也会如此,殊不知,如果天下间的仗都要依靠这种完备的后勤补给作为保障,数百年后也就不会有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的结果了。秦晋暗暗嗟叹着,打仗最怕的就是这种对手,不顾一切的毁灭可以摧毁任何抵抗。
不是因为对手残酷无情,只因为没有消耗之忧的兵马,其机动转战能力,远在需要后勤补给之兵马的数倍之上。换言之,唐朝的兵马出征之时,需要中央政府统一提调各项物资,不足的然后于沿边各郡就地征发取用。如果跨越国境,则要组织数量更为庞大的民夫跟随补给,军队的合理进军速度与民夫补给的距离是成反比的。
进军速度一旦超过了一定比例,则会随时面临断粮的危险,一旦断粮,纵使几十万大军,土崩瓦解也是顷刻间的事。
这些,都是秦晋早就想过了多少遍的。所以,对河西乃至西域的大举用兵,必须谨慎,只要出兵,便务求一战而胜。此前,他派遣郑显礼统辖安西四镇,所领兵马不过万余,补给的压力自然不会很大。
但也惟其如此,才让西域诸叛胡勾结大食人钻了空子。
除了这一点以外,西域诸叛胡敢于勾结大食人长驱直入西域,还有另一个不是原因的原因。那就是一直觊觎西域的吐蕃被神武军一战打垮了,已经无力向西域发展,当然也就不能阻止大食人染指西域的企图了。
当然,有所利则必有所弊,中央王朝彻底控制吐蕃诸部,就长远而言是利大于弊的,因此而带来的问题,也可以一个一个逐步解决。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在筹谋之中,只等河北战事尘埃落定,秦晋就可以抽调神武军的百战精锐奔赴河西。
忽然,第五琦提议道:
“回纥可汗磨延啜罗依靠我朝出兵才能顺利控制回纥诸部,何不命回纥部由天山北路南下,进击西域之乱胡,以缓解河西的危局呢?”
调回纥兵参战也是个法子,但秦晋却认为,这枚棋子需要用在更合适的地方。况且,回纥内部的叛乱刚刚平定,磨延啜罗也刚刚夺得了可汗之位,统治并不是十分的稳固,现在就让他出兵面对强敌,一旦战败,甚至有可能重新激起草原上的叛乱,反而成为唐朝的麻烦。
秦晋的担心,第五琦认为很有道理,可放着回纥这支奇兵不用,他终究觉得还是有点可惜。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好的主意,所幸自斟自饮,连喝了两大碗酒,又将案上盆中的羊肉撕下一块,放在口中机械的大嚼起来。
“好了,第五相公也不必过于为此事忧心,朝廷的精力主要还须放在河北,切不可以为尽在掌握中就能掉以轻心!”
第五琦有些醉了,便不以为然的道:
“史贼思明一死,其子皆庸才,无一人可以服众,河北叛军必然再次分崩离析,还会有什么反复呢?”
……
河北,邢州苑乡土城。这里早就成为了一座死城,一个衣衫褴褛,须发肮脏蓬乱又骨瘦如柴的汉子正在一处墙角拼命的挖着,掘着……刚刚他发现了一直老鼠钻入墙角的洞中,只要将这只老鼠逮着,今日的吃食便有有了着落。
这个为了一只老鼠而双眼冒光的狼狈汉子正是“大燕朝”皇帝史思明。史思明被儿子困在这座鸟不拉屎的土城里已经有半月时间,在众叛亲离之后,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活下去,为此他吃光了土城里残留的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包括唯一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宦官,李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