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三百里就是张掖,你可以留在那里养伤,等伤彻底好了,再去安西也不迟!”
黄宣的话很客气,不等独孤延靖质疑,便解释道:
“不必奇怪,制止昨日的叛乱你是有功的,所以到了河西节度使的治所以后,便可以请大使奏请朝廷,为你开恩。请放心,只要报上去,便九成九会得到准许的!就算不准许,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两月功夫,足够养伤的了!”
独孤延靖暗道:
“这黄宣倒是个十分有头脑的人,此时表现出来的温和与从前的印象大相径庭,果然从神武军中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就连一个小小的队正都表现如此出色!”
“如此便谢过黄队正了!”
能够在张掖养伤,不必带着伤病赶路,自然是独孤延靖求之不得的,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翻越过扁都口以后,刑徒们开始向北面的张掖赶路,一路上再不是祁连山以西的荒芜竟像,官道两旁种满了大片大片的粟田与胡麻,这与印象中黄沙漫天的河西大不相同,眼前的河西是恬静的,丰饶的,比起几经战乱的关中,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看着沿途的田地与如洗的碧蓝天空,独孤延靖不无幻想的暗道:如果能在此安家落户,就此过上一生,也许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吧。
然则,这种念头刚刚冒出来,脑子里立刻就一个声音也随之跳了出来。
“独孤延靖,堂叔难道白死了吗?难道你忘了曾经发下的宏愿与誓言吗?难道你就要在庸碌中荒废你的一声吗……”
一声声的发问就好像千金石锤般,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独孤延靖的胸口。
“不,不能,绝不能!”
他还要在西域杀敌立功,带着自己亲手挣回来的功劳和荣耀返回长安,重振独孤家的门楣。失神和恍惚只是一瞬间的,独孤延靖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心境,到安西去的欲望也随之一并恢复。
河西节度使王思礼奉诏返回长安,此时由节度副使周泌代掌节度使职权。王思礼曾是尚书左仆射哥舒翰的部将,曾与之一同镇守潼关,后来哥舒翰因罪被杀,王思礼便被召回长安下狱。直到李亨继位为天子,王思礼才被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并被委以河西节度使,控扼陇右与朔方。
至德四年开始,朝廷开始大规模的轮调节度使,王思礼自然也在轮调之列。据王思礼本人所说,他这次将要到剑南西川任节度使,而接替其位的则是淮南西道节度使来瑱。
张掖距离中原毕竟很远,很多风都吹不过来,但作为节度副使的周泌还是听到了许多风声。
比如,此时朝廷的重点已经不在河北道的史思明,而是大力整顿各地的节度使,仿佛各地的节度使是比河北道叛乱更具威胁的源头。
更有甚者,还有人传言,朝廷之所以整顿地方边军的实权人物,是为了给秦晋铺路,因为秦晋就要在值得五年的头上登基称帝,接受残废天子李亨的禅让。
更加邪的传言周泌也听说过,但也只能是报之一笑,就算是传言起码也要稍稍靠谱一点,否则就只能是个笑话而已。
但是,朝廷的许多举措也的的确确是他看不明白的,如果在从前,如此这般大规模轮调节度使几乎与乱命无疑,先不说会不会造成各地兵将不相识的混乱,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叛乱。更何况现在天下初经大乱,各地的节度使手中权力前所未有的大,如果有心怀叵测的人趁机造反,也是绝对具备相应实力的。
在河北道叛军没有被彻底肃清之时,便忙着清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最大的可能只是乱上加乱。可偏偏将近三个月过去了,不曾听说过有一家节度使发动叛乱,就连年前最不稳定的江南都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叛乱的迹象,这种情况简直太奇怪了。
对于重重疑惑,周泌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日有军吏来报,来自长安的一批规模在三千人的刑徒抵达了张掖。在得知了刑徒们的身份以后,他忍不住暗暗咋舌,这三千人里,从前都是他仰望而不得的人物,现在居然成群结队的当了充军的刑徒。
对于三千身份特殊的刑徒,周泌的交代简单而肯定。
“好生招待,安全送走!”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别看这些世家大族今日倒霉到了极点,但谁又能保证这些人里没有东山再起的呢?就算现在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巴结他们,但至少也不能平白的得罪了人,为将来树了敌人。
出身自神武军的押运队正求见,以节度副使的身份,大部分官员都不不屑的拒见。但周泌是个行事小心而谨慎的人,就算神武军的小鬼也没必要得罪。
不过,见到黄宣以后,周泌更加奇怪了,原来此人竟是为了独孤家的一个刑徒求情。
“是独孤延靖?黄队正因何独独对此人如此优待啊?”
周泌并非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对这些身份特殊的刑徒有意照顾,也得有说得通的理由,否则他宁愿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