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倜见到秦晋时,内心是很复杂的,从前他是宰相府的郎君,对方仅仅是个刚刚幸进的中郎将,现在两人的身份却已经是判若云泥。韦家虽然没有彻底衰败,但人丁凋敝,几个兄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再加上从前韦见素几次选择站队失败,造成的影响便是韦家在朝廷权贵层中被越来越边缘化。
“下吏韦倜拜见御史大夫……”
秦晋和韦倜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之后,却发现这个人并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待人谦恭有礼,又因为韦娢的关系,从前也对自己或多或少的有些照顾。
秦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算不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至少也不能寒了那些曾经对自己好的人的心啊。
敢在韦倜拜下去之前,秦晋起身离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身前,用力将其扶住。
“韦兄何故如此啊?你我乃故人,又何须拘泥于常礼呢?”
说实话,韦倜在来见秦晋之前,心里是打着鼓的,他不知道秦晋召见自己所为何事,从前接触过的印象早就模糊了,更何况现在两人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谁知道秦晋的心思和态度还会否如从前一般呢?
而且,在第五琦与夏元吉联手针对其父韦见素的政争上,韦倜对秦晋的处置方式是有些不满的,如果但凡能有一点看在阿妹韦娢的份上,对年迈的老夫高抬一抬手,也不至于让他老人家独自到江南去承受风险。
心里存着怨气和忐忑,与秦晋对话时自然就不会真诚,而秦晋经历了这么多的起起伏伏又怎么能看不出韦倜的情绪呢?
“韦兄现在可有具体的差遣职司?”
韦倜虽然已经名列门下省数名侍郎之一,但有第五琦和夏元吉存在,他事实上仍旧是被架空的,是以秦晋这么问也是看准了他手中无职也无权。
良久,韦倜叹了口气。
“大夫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夏元吉与第五琦恨不得我现在就丢官去职。”
结果在预料之中,但秦晋并不觉得意外,韦倜虽然并非第五琦那种能力十足又极具企图心的人,可他贵在为人平和,做事也算认真一丝不苟,如此性格的人用在合适的地方,其发挥的作用是远超想象的。
“好了,不要在闹情绪了,韦相公到江南去,对朝廷,对韦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倘若他不去,韦家的政治生命恐怕就要真的到头了。如果韦兄因为此事而怨恨于秦某,那才是天大的冤枉!”
秦晋没有插手夏元吉与第五琦针对韦见素的事是事实,但韦见素到江南去对韦家的好处也是不争的事实。一时间,韦倜无语,他当然知道秦晋说的是实话,父亲到江南去,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朝廷谋事,不论生死,韦家都死死的占据着道理的制高点,任何人有意打压韦家,都要先过这一关。更何况,自己又是最直接的受益人,虽然只当了个没甚权力的门下侍郎,可秩级摆在那里,比起从前的给事中也绝对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不说话归不说话,但韦倜的态度终究是软了下来。
“不知大夫召见下吏还有什么吩咐呢?”
秦晋见韦倜纵使端着态度,便笑道:
“为兄不必如此拘谨,吩咐绝谈不上,都是为朝廷效力,但现在倒还真有一桩事非韦兄不可!”
韦倜这本是一句应付的话,在他看来秦晋是偏帮着第五琦和夏元吉的,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冷落了亲信呢?可现在秦晋的话又板上钉钉一样的说了出来,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韦倜自问,倘若真有差事交给自己,那还有什么怨气了呢?现在所烦闷的不过是整日里没事人一样的消磨时间,看着别人忙忙碌碌,那种心理上的煎熬是没有亲历过的人无法体会的。
“大夫尽管吩咐,下吏定然竭心尽力而为!”
秦晋见自己的话奏效了,便笑道:
“安西缺少汉人,但良家子哪个愿意背井离乡不远千里的赶过去呢?所以,朝廷的流放犯人和死囚就成了首选,但此事的斟酌还需要一个心思缜密而又无甚私心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韦兄最为合适了!”
得知是调拨囚徒的差事,韦倜隐隐有些失望,这些和犯人打交道的差事都是些脏活,虽然油水丰厚,可他出身显赫,又家资甚丰,怎么会将这仨瓜俩枣放在眼里呢?
但话又说回来,有的活干,总比没得活干要好上千倍万倍,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
“好,大夫若将此事交与韦倜,韦倜准定不会使一人一事出现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