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吸引清虚子注意的是迎面树立的一面巨大屏风,在他看来这面屏风已经不能仅仅用巨大来形容了,因为屏风的上沿几乎已经触到了库房的横梁。定睛细看之下,绢帛面的屏风上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原来是一副超大号的地图。
清虚子见过不少地图,但像郑显礼这副却是前所未见,他走进了看上面标注的地名竟也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绝大多数都是不曾听过的,终于看到了几个识得的地名,这才恍然:
“郑将军,这,这可是安西的地图?”
郑显礼欣然点头。
“剿灭灵武吐蕃残兵只是秦大夫计划中的第一步,接下来便要重返安西,迫使滞留不归的梁宰返回长安。”
清虚子捋着颌下山羊胡,嘿嘿笑着:
“仅仅是迫回梁宰那么简单吗?梁宰不过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而已,就算在安西又自立的想法,怕也是一厢情愿了,这厮更多的打算怕也就是继续观望,不想早早回到中原成了各方斗争的牺牲品!毕竟高仙芝、封常清、李嗣业的下场还摆在前面,这老狐狸岂能不多想一想,看一看?”
这番分析,郑显礼和秦晋也讨论过,但梁宰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恶劣,开了安西节度大使不听朝廷节制的恶例,如果不严加惩处,只怕后来人也会有样学样。
却听清虚子又阴阳怪气的说道:
“只怕秦大夫的本意是让郑将军当场斩杀梁宰吧!”
这番话说的肯定至极,以至于郑显礼以为他已经在秦大夫处听到了口风。不过,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清虚子这几日始终都在休息,一直不曾去过中军帅堂,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与秦大夫谈及此事。
清虚子与秦晋在河东时就形影不离,对秦晋的脾性和一些微妙的变化早就揣测的通透,是以能推断出秦晋在某些人和事上的处置决断,也就不足为奇了。但郑显礼不知道,还以为清虚子只是凑巧猜对了而已。
“贫道以为,郑将军此去安西,真正的劲敌,既不是梁宰,也不是当地不甚听话的小国,而是远在极西之地过来的大食人!”
这一下,郑显礼彻底震惊了,秦大夫与其曾有过一次彻夜长谈,并不止一次的提及了对安西威胁最大的便是大食人,至于这里面的具体原因,秦大夫并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但以他的揣测,必然很是复杂。
“真人何以知道秦大夫真正的目的在于大食人?”
清虚子嘿嘿笑着:
“别人不知道,贫道还不知道吗?贫道掐指一算,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其实,秦晋曾与清虚子讨论过安西的问题,其中就有大食人对安西的蚕食,尤其是许多不安分的当地小国纷纷依附于大食人,希望借着大食人的兵威而脱离唐朝的控制。
“高相公曾经与大食人有过一次大战,如果不是葛逻禄人背信弃义,焉能全军覆没?”
郑显礼有些意兴索然的说着,那一战他也曾亲历,九死一生的逃了回去,却成了始终纠结在心头的遗憾。太惨了,数万人被围困残杀,最终能成功突围的寥寥无几,所幸高相公成功的逃了出来,否则……
接下来的情形,郑显礼不愿意去想,原本他和封大夫都想着养精蓄锐几年,便重新打回去一雪前耻,可谁又能想得到,一声惊雷在河北炸响,安禄山起兵造反,他们也就从安西返回了长安,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回就彻底成了不归路。
清虚子显然没有郑显礼的那些感触,只冷笑道:
“葛罗禄叛降不定,高相公早就知道,只是他过分自信又轻敌,那一战败了,实则败在大食人太强,葛罗禄不过是顺风使舵而已”
郑显礼默然不语,他知道,清虚子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安西军从上到下都愿意承认而已,朝廷在安西的边军其实并不多,只据守在龟兹等几个重要地方,真到打仗的时候,大都护便征召当地各部族的武装作为助力。即便如此,也是在安西胜多败少,以至于所有人都对大小战争充满了自信和乐观情绪。直到那次惨败,高相公因此而受到了朝廷的责难,许多部族因此而人心浮动,若非有封大夫还坐镇安西,只怕当时便会有叛乱发生。
“梁宰的威信不足以震慑安西各部族,只怕现在所能控制的也仅限于玉门关内外的一些地方……”
郑显礼低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