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宅,李承宏在煎熬中等待了整整三个日夜,当确切得知玛祥仲巴杰虽然遇刺,却并未身死的消息后,已经有了天塌地陷大祸临头的准备。他知道,玛祥仲巴杰乃当世枭雄,绝不会容许有人往他眼睛里揉沙子。崔涣行刺的事说是于己无干,但只要肯调查,很容易就会查出来背后所牵扯的人,就连那小赞普怕也别想独善其身。
事实上,在得知玛祥仲巴杰没死的时候,李承宏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玛祥仲巴杰来质问自己,就将问题一股脑的往小赞普赤松德赞身上推。反正在他看来,玛祥仲巴杰最大的敌人并非自己,而是背后有着正统光环的小赞普。至于那所谓的甥舅之情,在李承宏看来则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不过,就在李承宏惴惴不安等着末日降临之时,他却又得知了另外的一个消息。这则消息是神秘人以杜乾运在十王宅时所用之法传递进来的,所以在他看来可信度是十分之高的。
“益喜旺波杀了大相的亲信将军,难道这是要竖起反旗吗?”
这十王宅里没有李承宏信得过的大臣,他所有的心里话也只能和陪着自己长大的阉人宦官说说。
宦官近侍不忍心见自家主人终日惶惶,便好言安慰道:
“吐蕃人窝里反,陛下的出头之日就要到了!”
“出头之日?到了?”
李承宏带着哭腔的声音笑的格外凄狂,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恨透了玛祥仲巴杰,但自己的命运却是与吐蕃人捆在一起的,一荣俱荣易损俱损。如果吐蕃人内讧,玛祥仲巴杰能成功的击败所有对少那还好说,一旦玛祥仲巴杰不敌,甚至于败退出长安,那么等着他的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用脚趾头去想想,李承宏也明白,秦晋是不可能支持他的,满长安城中那么多的宗室,太上皇的儿子孙子更是多达数百人,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比自己根正苗壮啊。
“是啊,陛下,只要吐蕃人自己打起来,陛下不正好可以从中渔利吗?”
这几个宦官也是天真,居然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吐蕃人走了,大唐的臣民们还会奉李承宏为天子。
李承宏陡而尖着嗓子吼道:
“朕不傻,朕知道,只要玛祥仲巴杰完蛋了,朕也得跟着完蛋,那些忠臣孝子们,可巴不得踩在朕的背上,再登高位呢……”
近乎癫狂的举动把他身边一应近侍宫人吓得尽皆失色,但也都没有什么好的言语可以平息其愤怒,只能远远的站着,等着他发泄完了再说。
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历程中终于安静下来,一通歇斯底里的叫喊和蹦跳耗费了李承宏太多的经历,此刻他无力的倚着廊柱,大口大口贪婪的喘着粗气。
从出生到安禄山造反之前,李承宏一直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吐蕃人找到了他,扶持他当了大唐的天子,噩梦随着身份地位的陡然变化也就接连不断的来了。
“朕,朕真想一觉睡过去就不再醒来……哪怕一觉醒来发现此情此景不过是噩梦一场……那,那该有多好啊!”
眼见着主人说话语气软了下来,几名近侍才敢说话:
“陛下还是到榻上休息一阵吧,睡一觉身体,身体也会舒服些……”
李承宏有气无力的挥着手。
“说的是,朕要去歇一歇,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与李承宏一般煎熬的还有小赞普赤松德赞,他的居所就在兴庆宫内,玛祥仲巴杰遇刺的消息他是知晓的,但至于此人的生死则因为内外消息的闭塞而一概不知。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如果玛祥仲巴杰当真遇刺身死,又或是重伤难以视事,自己的机会就来了,他相信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位曾经一手遮天的权相。
赤松德赞虽然今年才不过十二岁,但他的心智竟与同龄人大不一样,沉着而冷静,如果他不说,是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内心的煎熬的。然则,被他以为左膀右臂的益喜旺波和巴桑希都被狡诈的玛祥仲巴杰事先支出了长安,否则趁着这次机会定然能有所作为。不过即便如此,这位年纪小小的赞普依旧没有放弃希望,而是在煎熬和期盼中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最终等来的,不是奇迹,也是奇迹,身受重伤的玛祥仲巴杰居然没死,反而还强打精神亲自来探望赤松德赞。赤松德赞的心中不免失望透顶,可在这位手握重权的大相面前还是装作一副哀伤担心的模样。
“听闻大相遇袭受伤,我担心的这几日夜都睡不着,现在亲眼见着大相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今日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