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张二人心中泛起阵阵悲凉,此前陈宣仁拍着胸脯断后,谁又曾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他显然已经生了决死之心,否则也不会一把火烧了渡船,这么做就是为了阻止唐/军追兵渡河。
“大帅,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为了陈宣仁不至白白死去,咱们须得立刻转移!”
孙孝哲望着对岸忽明忽灭的火光,心中充斥着挫败、愤怒与伤心。
这在他以酒买醉以来还是头一次如此清醒,种种难以忍受的痛楚感觉就像蛇虫鼠蚁在一点点啃噬着胸腔里的心脏。
“走!”
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了一个字,孙孝哲翻身上马,此仇不报枉为大丈夫!
消失多日的自信与冷酷又重新闪现在他的眸子里。
张通儒突见那个熟悉大帅又回来了,不禁喜极而泣,只要壮心不死,他们就没有彻底的输掉。
不过,他们的行军路线却再一次改变了,此番并没有选择前往蒲津口,而是顺着横贯冯翊境内的官道向西北往坊州与京兆府交界的奉先绝尘而去。
由于马力早就耗尽,只奔出去二十余里,便不断有战马倒毙,孙孝哲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就近到桑林中修整,积蓄马力,等到天明以后再次行军。经过这次变故,追随孙孝哲的人马损失过半,经过大致清点竟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
“大帅,咱们不回辽东了吗?”
契丹人多出自辽东,回到辽东乃至更北的大山里,就算史思明想要找他们算账也绝非易事。
孙孝哲的脸上又出现一如以往的冷笑。
“还记得我说过,经蒲津口过河东,返回河北是中策吧?”
张通儒点了点头。
“其实那是下下策,秦晋竖子把河东经营的滴水不漏,蔡希德何等了得,不也是全军覆没狼狈而归吗?咱们以大败之军前去,又与自蹈死地何异?”
“那,那大帅何以说是中策?”
霎那间,孙孝哲脸上的冷笑里闪过一丝苦涩,在此之前他一心求死,才不在乎走哪里可以逃生。而现在不同了,陈宣仁之死彻底打醒了他,这才仔细的审视了自身所处的环境。
“还记得白水县所遭遇的神武军吗?他们此刻想必已经返回冯翊郡,从同州到蒲津,这些紧要之地一定早就部以重兵,此一去就是自投罗网,更别提顺利过了蒲津关,进而抵达河东了!”
听了孙孝哲的话,张通儒只觉得背后生寒,冷汗已经浸湿了袍衫。
幸亏有今日这一变故,否则他提出来的那两条路,不论选择那一条,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与此同时,他也为孙孝哲的判断而暗暗叫绝,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向东,但偏偏就选择了向西,如此出其不意,看似深入朔方腹地,但实则却极有机会在唐军顾及不到的缝隙中成功脱困。
“大帅此计妙计!”
“不要断言太早,过了庆州才算走出第一步,现在只盼着追兵与咱们背道而驰,可多争取些时间。”
孙孝哲靠着一刻桑树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一日一夜疲于奔命,已经使其身心俱疲,后脑才贴着树干,困意就已经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猛然间,孙孝哲以手敲着自己的额头,努力摆脱困意,现在他还不能睡过去,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问题等待着自己去思考,去谋划。此时的每刻都珍贵至极,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浪费掉。
闭目养神间,身旁鼾声大起,孙孝哲睁开眼睛,见张通儒已经睡得烂熟,其余将士也一般无二,除了负责放哨巡逻的军卒大多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们要吃饭,要睡觉,如果一直这么消耗下去,只怕不用等着追兵赶到,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累死!
孙孝哲的意志再坚定也抵不过本能的驱使,终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