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如何看不出卢杞的心思,便又耐心的解释道:
“你啊,狠辣决断有余,而失之于谋。我来问你,冯翊郡,神武军当务之急为何?”
“为何?”
卢杞愣了一愣,“神武军自然是要站稳脚跟,与叛军决死一战!”与安禄山叛军决战,是在秦晋掌握神武军之初,就不遗余力灌输的理念,至今早就深入人心,因此卢杞才下意识的如此回答。但冯翊郡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他却答不上来了。
答不上来,也在秦晋的意料之中,他的这些部将甚少深入去思考更深入的问题,很多时候都已经习惯于听凭命令了。
“神武军与叛军作战,最离不开的是什么?”
“当然是粮草!”卢杞有点开窍了,但仍旧不明白。“粮草自有朝廷官仓负责,何劳使君操心?”
秦晋冷笑反问:“自六月初,神武军到冯翊郡已经两月,除了启程之初带来的粮食,朝廷可曾再拨付过一粒米?”
“的确不曾给过一粒粮食。”
卢杞恍然,他只想不到,秦使君从一开始就没将粮食指望在朝廷的身上。这与其说是一种谋划,不如说是对朝廷彻底失望的一种表现。在加入神武军之初,卢杞对朝廷各项政策的好坏本没有一丁点概念,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件以后,他竟也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就像世人所说,爱之深恨之切。对大唐朝廷的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那个大气磅礴的大唐,在卢杞的眼中,绝不是现在这副德行。叛军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在为了自家的那点蝇营狗苟……
“陈千里已经重返龙武军为长史,裴敬仍为将军。”
秦晋的话让卢杞浑身一震,脱口道:
“难道使君打算派龙武军到蒲津去?”
秦晋郑重点了点头。
“神武军和龙武军本没有内外之分,只在兵变中有了隔阂,如果不能将其彻底分化吸收,便不能留在神武军身侧。既然现在是用人之际,反不如将他们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裴敬有过前车之鉴,想必不会再对陈千里大意手软。如何,你不相信裴敬的手段和能力?”
看着卢杞眼中泛起的些许不服气,秦晋转而问道。
卢杞脸色一红,他的确是不相信裴敬,只不过不相信的是秦晋最大的弱点,妇人之仁。他的先后两次坏事,都栽在这种不果决上。至于裴敬的手段和能力,卢杞也不肯昧着良心加以贬低,毕竟能在皇甫恪的眼皮子低下公然杀掉受到严密保护的安禄山密使这种事,他自问是绝难做到的。其中,不但需要能力和手段,还要有过人的胆识。
也正是刺杀安禄山密使这件事,才使得卢杞对裴敬刮目相看,否则,早就将之归类于心软无能之辈了。
“放心吧,裴敬在陈千里手中吃过大亏,绝不会再大意了!不信?咱俩打个赌如何?”
卢杞才不会上当,秦晋向来主动与人对赌时,从未输过。与之对赌,就是明摆着要输钱,留人笑柄的。
“那,那使君又何必再派陈千里去?”
“你以为没有陈千里在,龙武军那些人能够轻易的化解偏见?”
从秦晋的话中,卢杞忽然揣测出了一种令他大为惊讶的意图。那就是秦晋派陈千里重返龙武军,竟然要以之化解昔日的偏见的和矛盾,这又与虎谋皮何异?陈千里其人于神武军而言惯常反复无常,真不知道秦使君哪里来的信任,竟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
……
落日西斜,潼关外浮尸遍野,浓烈的尸臭随着东南风阵阵刮上关城头,哥舒翰不由自主的耸动了一下鼻头。尽管这种场面他见识得多了,但还是不免为之动容。今日派出去两万填命的逃民,虽然成功的遏制了叛军对关城的攻击,但活着回来的居然不到三成。
没能回来的人里,有的是战死在关外,有的则趁乱逃离了战场。
但是,哥舒翰必须这么做,关中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这么多没有战斗力的逃难民夫,与其让这些人白白空耗粮食,不如人尽其用。这么做尽管残忍,然则于大局却是大有裨益。
此刻,让哥舒翰皱眉的不是城外飘来的阵阵尸臭。而是尸体堆积如山,现在正值盛夏酷暑,如果不得到妥善的处置,没准就会引起疫症。他可以不怕老天,不怕天子,却对瘟疫毫无办法。因此,叛军不加理会,他却不能不加理会。这些尸体必须处置掩埋。
“王思礼,日落之后,带人出城去,把能埋的人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