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娢默然转过身躯,一步步离开秦晋所在的庭院。
“慢着!”
“使君可还有吩咐?”
“神武军五日后开拔,赶赴冯翊,你也一并去吧。”
秦晋忽然想起来,神武军一旦离开长安,面前的这个女人必然会如所有的韦家族人一般,被投入大狱中,这让他于心不忍。
不过,秦晋得到的答复却是清晰的拒绝。
“使君好意起身愧不敢当,父兄尚在狱中受苦,妾身又岂能独自逃离?”
说罢,再也不等秦晋的说辞,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秦晋愣怔了半晌,只觉得心头胸口好像堵了一团破布,吞不下,吐不出,让人呼吸困难。
次日一早,秦晋带了三名随从甲士,往兴庆宫方向的永嘉坊而去,中书令高仙芝的府邸就在其中,他打算在离开长安之前,无论如何也要与这位朝中唯一可以与杨国忠相抗衡的大臣深谈一番。
在去的路上,秦晋有些担心,担心高仙芝不肯见他。毕竟上次在兴庆宫中,这位高相公已经很明显的表示了他对秦晋的厌恶。
到了永嘉坊以后,秦晋的担心便显得有些多余。因为在高府的家老通禀之后,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得到了这位高相公的允许,入府一叙。
秦晋还是头一次到高仙芝的府邸。天子无论对这位高相公的真实态度如何,至少在表面上隆而重之,甚至将永嘉坊中最好的在地赐予了他。这在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官员眼中,可是实打实的恩宠。
秦晋曾不止一次的揣测过,高仙芝到底知不知道天子曾经数次对他起了杀心。几经思量后,他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高仙芝为人虽然有些不知道变通,但却绝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以他的心智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天子的心意呢?
然则,就算高仙芝猜到了天子要杀他,在兵变之时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到了天子的一边,战斗到最后一刻。
让秦晋替他觉得可悲的是,就算高仙芝拼死卖命,到头来还不如频频坏事的奸佞身受天子荣宠。
宦官鱼朝恩不过是到陇右去搬了兵,回来以后就被破天荒的任命为观军容使,掌握神策军的提调之权。还有杨国忠,在兵变中毫无作为,甚至这场兵变就是他主导的打击异己的冤案所导致的,可天子仍旧力主他重返政事堂与之分庭抗礼。
与之相比,反而是呕心沥血,不顾生死护着天子的高仙芝,仅仅得了个中书令宰相之首的名衔。
实际上,中书令绝非虚衔,但在鱼朝恩和杨国忠的瓜分下,以及天子若有若无的怂恿纵容下,宰相之首的权力究竟还剩下多少,明眼人一看便知。
说到底天子的所作所为让秦晋看了实在是齿冷不已。什么天下为公,任人唯贤,其实都是一句欺骗世人的鬼话。在权力面前,任何人永远都是自私的,而任人也永远是为亲,为近。
为了制衡不信任而又有能力的臣下,宁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用亲近却不干正事的臣下,也不肯冒半点所谓一家独大的风险。
“使君,相公已在会客厅等候,请……”
永嘉坊中的宅邸并没有外人想象中奢华,在一处毫无特殊之处的回廊下,高府的家老轻轻啦开了房门。
秦晋径自进入室内,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这让他有些不甚适应,定睛细看却只见高仙芝隐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来了,坐吧!”
高仙芝端坐在榻上,对秦晋的态度也远没有那日在兴庆宫般的冷淡,语气和神态中甚至还带着说不出的随意。
“听说五日后,神武军就要开拔东去,粮草可还齐备?”
“劳相公挂怀,一切已经准备停当。”
高仙芝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长安禁军比起边军实在不堪,到了外面要小心谨慎,防止自己人先乱了。”
听着这种接近于絮叨的话,秦晋忽然意识到,高仙芝似乎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