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里郑重点头。
“相公既为中书令,乃宰相之首,亦是百官之首,号召力无人可及。只要相公肯于振臂一呼,粗使得活计便由下吏去做,总要护得天子平安。”
韦见素沉思片刻,又陡而直视着陈千里。
“神武军战力不俗,又有陈玄礼在后策应,陈长史还有多少可以捭阖的余地?这么做岂非鲁莽?万一事败,个人身家性命是小,反而连累了天子便事与愿违了。”
韦见素如此回答,既有推诿也有质疑,毕竟陈千里只是个小小的长史,有什么能耐可与两大将军做对?再说,既然陈千里与秦晋有着不错的私交旧谊,今日的行为便更是可疑了。
陈千里见韦见素不肯相信自己,当时就急了,一把从怀中掏出了一尺三寸的短刃,撸起左臂的袖子,便在小臂上划了一道,鲜血立时就涌了出来。
“陈某以血立誓,若非诚心护卫天子,天打五雷轰!”
韦氏父子被这个看似有些粗豪的胖子惊呆了,在他掏出短刃的那一刻,韦倜以为他欲求不得便要行凶,不能想护住父亲,但却没想到他竟是要以血立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秦晋在太极宫与高力士缠斗,只要韦相公肯于振臂一呼,陈某便往永嘉坊太一别院,去说服太子,向天子请罪!龙武军半数新军出自下吏之手,当可成事!”
陈千里又简单的讲述了一遍城中各方形势,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韦倜也听明白了七八成。原来这个胖子是想打个时间差,以此来扭转局势。但这种想法是否过于一厢情愿,抑或是说天真了呢?
谁能保证太子就一定是胁从?
太子李亨已经年届不惑,多年来一直在当今天子的打压和猜忌下惶惶度日,若有机会取而代之,岂能放过?
韦倜有心与陈千里辩驳一番,但见韦见素面沉似水,眼睛半闭半睁对此又不置可否,便只能悻悻然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会客正堂内倏忽间鸦雀无声,静的甚至可以听清针掉落在地的声音。
“好,只要陈长史能够说服太子,老夫便出这个头!”
韦倜惊得眼睛差点掉了出来,父亲一向谨慎持重,这种莽撞的事怎么可以立下决断呢?
直到陈千里得了盖着韦见素官私印鉴的亲笔手书疾步离开后,韦倜埋怨着父亲,不该明白痛快的答应此人。
韦见素却罕有的叹息了一声。
“你当为父愿意?那陈长史是带着死志而来,如果当面拒绝,唯恐便要血溅五步了!”
韦倜这才悚然一惊,心底涌起了阵阵后怕,竟想不到刚刚是在鬼门关外转了一遭。
韦见素话锋又一转,“为父适才听那陈长史所言,陈玄礼似乎又首鼠两端了,至于因何如此,也想不明白。只不过可以确定一点,秦晋的处境也不似为父先前想象的那般好,如果此人能够成功利用信息传递的滞后,没准还这能成事!”说着他又抬起头看了儿子韦倜一眼。
“且先看看再说,勿要轻举妄动。”
听了父亲的分析与嘱咐,韦倜喟然一叹:“也不知天子处境如何了。”
韦见素则道:“有高仙芝在,三两日内,天子处境无虞!”
显然,这位中书令对高仙芝仍旧有着很大的信心。
父子二人并未注意到,一个纤瘦的身影悄然离开了会客正堂的门外,又匆匆换就了一身男装,牵了马溜出府去。
韦娢窥得了陈千里与韦见素父子密谋,竟与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有关,更让她心惊也难以想到的是,长安内外兵变竟也是由他而起。
然则,韦娢是认识陈千里的,早在去岁腊月,她还曾托陈千里为秦晋传递过密信,告知天子已经派了边令诚诛杀高仙芝的消息。
令她意外的是,这个陈千里何以又背弃了秦晋呢?
韦娢即便想不通透,但也知道以利而合,以利二分的道理。
当韦娢出了胜业坊,纵马疾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时,心里顿时又迷茫了。大街上不但没有了行人百姓,甚至连巡察的禁军都不见了踪影,这与常理并不相符。然而,她已经没心思注意这等细节。
最初之时,韦娢只想着要做点什么,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则有两条路。
要么赶往太极宫,去寻秦晋,告知陈千里已经有了二心。要么追上陈千里,阻止此人接下来的动作。
然则太极宫地处战场,即便去了也未必能寻得到秦晋,韦娢仅仅犹豫了一下,立时就决定去追陈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的计谋得逞。
一骑绝尘而去,丢下了父兄,丢下了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