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终于记了起来,大诗人杜甫的字不正是子美吗?难道外面的落魄中年人竟是杜甫?
只见韦济将中年人让进了平康坊,又对家奴交代了几句,打发他跟了上去,然后便又返回车上。
上车后,韦济歉然笑道:“某少时的好友,而今落魄了,来打些秋风。让中郎将久等了。”
秦晋则突兀问道:“适才听韦兄好友字为子美,可是出身自京兆杜氏的杜甫?”
见状如此,韦济颇感讶异,失声道:
“难道中郎将也听说过子美兄?”
韦济如此回答,便等同于承认了这个打秋风的旧友,正是杜甫。
说实话,不论高仙芝抑或是李隆基,都是秦晋在原本那一世耳熟能详的人物,唯独杜甫其人与他却是另一种感受,出身名门,又家道中落,空有报国之心,却无一展抱负之门,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读之让人不禁掩卷叹息,又热血沸腾。
“只是听闻,却是无缘得见。”
韦济似乎看出了秦晋的心思,便道:“如果中郎将有意结交,某可以代为引荐。”随即他又颇有几分兴奋的建议着:“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便去韦某府上一叙岂非正好?”
秦晋想了想了,还是摆手拒绝,毕竟刚刚看见了杜甫在平康坊外的窘况,如果现在就去,只怕他尴尬下不来台。
“还是改日,改日再说……杜子美现在朝中身居何职?”
韦济思忖了一阵,“听说原本有个河西尉的差事,但他嫌……”说到这里韦济忽然便停顿了一下,便转而继续说道:“后来,后来又改任为卫率府兵曹参军,也是没甚油水的闲差。”
秦晋淡然一笑,便知道韦济刚刚停顿的因由,他当过县尉,自然知道这个差事要终日逢迎长吏,又要与市井无赖亲自打交道,在大唐品官里实在是个最脏最累的差事。因此,杜甫肯定是嫌弃河西县尉这个差事,最后又改任了兵曹参军这种看大门的闲散差事。
马车自平康坊外绝尘而去,却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要恨的冒出火来。这是个须发都已经灰白的老者。如果他站在秦晋面前,秦晋一定惊讶的叫出声来。
因为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原长石乡啬夫范长明。
边令诚在赴任潼关为监军的时候,也将范长明一并带上了。但是,范长明岂会远离秦晋这个刻骨铭心的仇敌?是以在半路上便略施小计摆脱了边令诚的看管,又重新回到了长安城。
直到马车走远以后,范长明才心事重重的去往了相反的方向。他的目的地是前面不远的一处酒肆,在酒肆中还有一位等着他的大人物。
说来也巧,这个大人物早在范长明还是啬夫的时候,便结交过了。只不过,彼时这位大人物还是个蝼蚁般的小角色,不想今日也有了傲视众人的身份和地位。更为难得的是,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落魄避而不见,反倒颇为殷勤的询问他有甚难处。
对现在的范长明来说,衣食住行都不是他的难处,他的难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两个惨死的儿子报仇。然则,随着仇人的官越做越大,报仇的机会也随之越来越多渺茫。
范长明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将一切与那个大人物和盘托出,岂料那个大人物听说之后,竟与之一拍即合。
进了酒肆,早有伙计上前招呼,将他引上了二楼的雅间。
“范兄何以迟到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似乎颇为不满的斥责了他一句。
范长明赶忙拱手赔罪,“路上遇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忍不住跟踪了一程,不想他竟去了裴府。”
声音的主人面白无须,很明显是个宦官,听说裴府二字之后,便忍不住问道:“哪个裴府?”
范长明对京中权贵认识的并不多,但另一个人的车马他却认识,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与之说道:“主人名姓不知,但还有一个访客却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是哪个?”
宦官不满的问了一句。
“霍国长公主!”
“可没看错?”
“如何会错,车幡可是认的真真清楚。”
那宦官颇为玩味的笑了。
“霍国长公主背着人偷偷结交秦晋,却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随即他又对范长明吩咐了一句:“此事暂时不可生长,要放长线钓大鱼,等到合适的机会,没准便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范长明附和着点头。
“这个自然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不过今日,程某却是要与你算一算账呢!”
“但有责备,范某承担就是。”
宦官的声音陡而犀利。
“承担?你怎么承担?程某冒着得罪死了高力士的危险,为你铺平了路,结果怎样。高力士反而更得天子欢心了,那个小竖子秦晋,不也是毫发无损吗?你的鸟计策,在某看来还不如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