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夏,广陵城中花似锦。
城北祥泰坊中一处大宅的花园里,两个身着长衫的半百老者正在凉亭里对弈,一个面容清矍,气质儒雅,一个相貌平平,却透着一股子威严气度。
凉亭外,小湖畔,两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静静地坐在湖畔的假山怪石上作画,膝上放着画板,手中铅笔飞舞,神情专注,只闻铅笔划过纸张时的“沙沙”声,再听不到一丝杂音。
良久,右侧那眉目如画的姑娘率先放下了铅笔,又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的怪石上拿起一个红木盒子轻轻打开,便见里面放着一支画笔和六个颜色各异的小铁盒,先打开一个贴着绿色纸片的铁盒,里面装着的正是绿色的颜料,又打开一个贴着黄色纸片的铁盒,里面便装着黄色颜料。
依次将六个小铁盒全部打开后,那眉目如画的姑娘并没有立刻拿起画笔为画板上已经用铅笔勾勒出的画着色,而是一声轻叹,“真不知那李汗青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鼓捣出如此多的好物件!”
叹罢,她怔怔地盯着盒子里那六种色彩艳丽的颜料,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迷离之色。
闻言,左侧那个稍稍带着婴儿肥的姑娘也停下了画笔,一声轻叹,“想来他定然有这神仙中人一般的风采吧!若不是汉中离得太远,我真想过去亲自看一看他的风采呢!”
广陵距离汉中何止千里,但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这些由汉中黄巾军作坊里生产出的物品便已在广陵流传开来,就连李汗青之名也已经被广陵许多文人雅士所熟知。
无他,只因汉中造的纸物美价廉,汉中造出来的铅笔和颜料太过惊艳,那些冒着杀头的风险往来于汉中和广陵的商贩在赚得盆满钵满之时,顺便也为汉中造出来的纸张取了个名——汗青纸!
汗青纸,李汗青造的纸,恰如曾经的蔡侯纸,却比蔡侯纸更好,更便宜,很快便在广陵的读书人中流传开来,而当世独一份的六盒装颜料更是征服了许多正在学习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
也不知有多少情窦初开的大家闺秀正在如这湖畔的两个姑娘一般,正在猜测着那个能制出如此颜料的汉中黄巾军贼首李汗青到底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到底有着怎样的风采?
只是,汉中距离广陵太远,思君不见君啊!
闻言,右侧那姑娘又是悠悠一叹,“也不知何日才能亲至汉中,目睹他的风采!”
左侧那姑娘却是神色一动,“昭姬,反正伯父在广陵也是闲居避祸,你若求求他,或许他还真能带着你去往汉中走一遭呢!”
昭姬正是右侧那个豆蔻少女的字,她姓蔡,父亲本是当世大儒,汉廷侍中祭酒,但因直言敢谏开罪了朝中朋党而被排挤诬陷,最终被灵帝下诏流放朔方,阖家流放,不得因赦令免罪!
但朝中也多有同情蔡邕之人,最终疏通关系,让他带着家眷避祸广陵,那时,蔡昭姬不过八岁,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五年,蔡邕一直闲居广陵,即便刘宏为平黄巾之乱而下诏大赦天下,他也没敢再回雒阳,只在广陵闲居,一心教导蔡文姬琴棋书画。
蔡邕无子,只有两女,长女已经成家,如今只有一女昭姬在膝前承欢,倒也疼爱得紧,故此,那个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姑娘才有此一说。
闻言,蔡昭姬双眸一亮,倒是有些意动,但旋即又犹豫了起来,“文华,汉中毕竟是黄巾贼寇的地盘,如此冒然过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那文华却是得意地一扬秀眉,“昭姬,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自表哥说过,他们第一次去汉中买货时,有个叫郝部长的黄巾军大官亲自设宴款待了他们,还说什么汉中是开放的汉中,黄巾军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只要你们随商队一起过去,定然不会有事的!”
这倒不是她瞎说,每每有来第一次到汉中进货的外地商队,郝贵都会亲自接见,遇到有实力的商人时还会设宴款待,但不管设不设宴款待都会表明态度,“汉中是开放的汉中,我们黄巾军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
当然,这话其实是李汗青教他的。
如今,沔阳的作坊已经增加到了十座,而且,李汗青已经把蒸汽机应用到了各处作坊里和矿井里,生产效率大幅提高,现在的汉中不缺商品,只因汉廷的封锁而缺少卖货的渠道,自然会对那些自远道而来的商队礼待有加。
当然,效果也是显著的,在短短的四个多月时间里,产自汉中的各种商品已经卖遍荆、扬、冀、豫、司、凉、益七州之地,已有行销天下之势。
往来各地和汉中的商队更是络绎不绝,哪怕一旦被封锁汉中的汉廷军队逮住,轻则罚没货物、重则收监问罪,也挡不住他们的趋利之心!
更有那尝到甜头的商人呼朋引伴,带着跟多商人翻山越岭赶往汉中进货,硬生生地在汉中军周边那莽莽的大山里辟出了一条条隐秘小道。
正值午后,初夏的艳阳高高挂在天空,房陵东南的大山里,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正在崎岖的山道上朝汉中跋涉,前后三十余匹骡马驼着大包小包的物品,步履沉重,不住地呼着热气。
刚刚翻上一道山梁,队伍中一个劲装短打的魁梧青年便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簌簌而下的汗珠,喘着粗气抱怨起来,“那李汗青……也是折腾人,不收银钱却要……以物易物,银钱怎么……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