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春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好意,相信他和吴莉君会像对待天天一样对待孩子们。
作为一个母亲,哪有不无孩子着想的,考虑到西贡局势那么混乱,一时间真有那么点动心,不禁回头问道:“廷瑈,你说呢?”
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或许想以此表明什么立场,吴廷瑈轻描淡写地说:“丽水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去不去要征求她的意见。廷绰太小,离开我们不太好。”
“不去富国岛可以去国外。”
吴廷瑈急了,蓦地起身道:“为民,只要你不反对,别人再反对也没用,我们的处境还没到必须送孩子出去避难的地步。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你能不能对政府、对总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信心,为什么不能想以前一样去面对,像以前一样去战胜它?”
又来了,就知道他会说这些。
李为民暗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地说:“瑈先生,一个依靠外国援助来延续政权的国家,免不了要受到其外交和政治的干预。北越同样如此,只是没讲出来,没公开化而已。政府接受援助,却不愿接受机制的限制和监督,虽说有维护国家主权和尊严的原则,但同时也给人以滥用权力的担忧。
这种事一旦发生。就会招到社会各阶层的疑虑,继而出现对政府的不满和抗拒,以至于出现内部争斗乃至流血冲突。说句不中听的话,政府已经掉进了这样的政治深渊。用积重难返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这些也就他敢当面说,不过在吴廷瑈看来说是好事,就怕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有这么严重?”
“比想象中更严重。”
李为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看看你们身边吧,全是阿谀奉承之辈。幕僚尽是报喜不报忧。琰先生听到的全是夸说政府的好话,不知不觉脱离了人民。您呢,又给外界留下神秘的印象,民众只知道您握有国家公安大权,掌握特种部队和庞大的全国青年组织,是幕后掌握实权的人,却不知道您为国家做过什么。
这么多年,你们从来不成曾设法去消除与西方媒体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愿意改变态度或重视民间对政府的观察,从来不与唱反调的社会群体接触。总是我行我素。对西方舆论的批评又特别敏感,不重视通过各种渠道去解释政府的措施,不主动改善政府形象。”
尽管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为修复相互之间关系,吴廷瑈依然点点头,示意他畅所欲言,一吐为快。
没有他们兄弟曾经的支持,就没有“工投系”的今天。
人是感情动物,李为民真不想他们一家走上绝路,接着道:“由于政府的傲慢和不自觉。连国军高层和一些内阁幕僚对琰先生都采取‘敬而远之、畏而不服’的态度。如果再不妥协,再不进行改革,再不组建联合政府,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丽春早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这些,反而急切地问:“为民,你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内部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效忠不是挂在嘴边上的。至于外交上倒是收到一点风声,华盛顿认为诺汀大使、哈金斯将军和中情局李察逊提交的时局报告,远远不及缺乏越南工作经验的年轻记者写的报导有分量。甚至认为西贡代表的报告有误导华府和过于偏向琰总统之嫌。如果不出意外,诺汀大使的任期即将结束。”
他妹妹是白宫的常客,消息的真实性几乎毋庸置疑。
换驻越大使就意味着美国的对越政策会发生变化,吴廷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问道:“知不知道由谁接任?”
“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美国给我们提供了大量援助,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既没看到局势扭转,又没看到前景有什么改善的征兆,包括肯尼迪总统在内的华府政要,对现政府很不耐烦。”
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样子,李为民又补充道:“瑈先生,虽然肯尼迪总统和琰先生都是天主教徒,但同样的宗教信仰也抵不过现实政治的利害冲突。”
很露骨的暗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吴廷瑈沉默了一会儿,紧盯着他双眼,满是期待地说:“为民,你能发挥作用,只要你支持政府,站在政府这一边,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留下吧,留在西贡帮三哥。”
李为民摇摇头:“抱歉,现在能帮琰先生的只有您和琰先生自己。”
陈丽春紧抓着他胳膊问:“为民,难道你真忍心见死不救?”
“嫂子,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今天就不会来,更不会跟你们说刚才那番话。”
李为民权衡了一番,作出最后一次努力,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二位信任我,那就以退为进,动员琰先生休息一段时间。这个总统谁爱干谁干,等他们全干不下去,把国家搞得一团糟,不明真相的民众才知道琰先生的好。
琰先生几上几下,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为什么不能再下再上一次?我可以保证,一旦时机成熟,工投公司和工商界会全力支持琰先生收拾局势。”
大权在握,谁会轻易放弃。
事实证明忠言逆耳,一切努力全是徒劳的,吴廷瑈连考虑都不会去考虑,导致这次见面很可能成为二人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