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驷接到回报时,已经查明,借假胡人名义打劫,暗设埋伏劫走孟嬴之子姬职的,便是赵侯雍。
孟嬴一入咸阳,便飞奔至宫中,扑倒在秦王驷脚下痛哭哀求:“父王,父王,您救救我儿”她的声音悲怆而绝望,令侍坐一边的芈月也忍不住拭泪。
秦王驷看着伏地大哭的女儿,语气沉重而无奈:“孟嬴,若是能救,寡人岂能坐视不管赵侯雍早有预谋,他抓走你的儿子,打的必是挟持他以制燕国的主意。此刻纵然寡人倾全国之力攻赵,只怕也无法接回你的儿子。”
孟嬴瘫坐在地,放声大哭:“那我的子职,我的子职怎么办”
秦王驷劝道:“你放心,你儿子是燕国公子,也是燕国王位的继承人。我听说燕王哙已经打算禅让王位给相国子之,正在择吉日以举行禅让仪式。赵侯雍手中扣着公子职,必是为了在子之登上王位后,打着推立姬职为燕王的名义侵入燕国。你的儿子是他手中的傀儡燕王,他的安全一定不会有问题。”
孟嬴听了这话,如获救命稻草。她抓住秦王驷的手,问道:“他不会杀子职,对不对可是”她的眼睛一亮,却又黯淡下来,“可我儿还这么小,若离了我,一个人在外,他会害怕、会哭,他会吃不好、睡不好的”她越想越是心痛,向秦王驷哀求道:“父王,子职不能没有我,一个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照顾。父王,求您送我去赵国吧,让我去赵国照顾子职,好不好,好不好”说到最后,她退后一步,不住磕头。
秦王驷见她如此失态,却是恼了。啐道:“你说的什么糊涂话既然你要去赵国,你当初在韩国为什么要托人给我送信,叫我救你这么多的大秦健儿为救你而死,如今你又要去赵国。你将国家大事、将士性命。皆视为儿戏吗”
孟嬴听着秦王驷的话,却恍若未闻,直愣愣地看了秦王驷一眼,慢慢地挺起了身子,道:“我为了大秦。牺牲了一生。没有国,没有家,没有父,没有夫。我什么都不求,我不要做公主,不要做王后,我宁可生于普通人家,只求上天能满足一个女人最卑微的愿望,让我和我的儿子在一起。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她越说越是激愤,“为什么你如此冷酷无情。父王我恨你,我恨你”说到最后,她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芈月欲去挡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公主”她顿了顿足,转向秦王驷,欲为孟嬴求情,“大王”不想她方一开口,便见秦王驷的眼神凌厉地看过来。芈月心中一凛,掩口不敢说话。
秦王驷疲惫地挥了挥手:“出去,让寡人一个人安静安静。”
芈月没有再开口。只默默一礼,退了出去。
她走出宣室殿,想到方才孟嬴冲了出去,心中牵挂。便欲去引鹤宫看望孟嬴,可是到了引鹤宫前,却被挡在门外,只说大公主心情不好,谁也不见。
芈月无奈,只得回到常宁殿。
女萝见她心情不悦。忙来相劝:“季芈,大公主之事,您便是再同情,又有何用这种事,大王都无可奈何。难道大王不爱大公主吗难道大王有办法,会不帮大公主吗”
芈月点头,却还是叹息:“女萝,我知道你说的有理,我只是”她抚着自己的心口,“我只是心里过不去。”她想到当日与孟嬴结识之事,不禁伤感,“你可知道,我曾经很羡慕大公主。她曾经那么幸福,拥有大王全部的父爱,拥有庸夫人那样聪明睿智的母亲,天生丽质,聪明有才,生而为公主,出嫁为王后,生下拥有继承大位机会的儿子。可如今,她甚至还不如一个生于平民之家的女人。她为大秦嫁给了一个老人,又因为权力之争而被流放,如今更是母子分离。这大争之世,男人们说起来热血沸腾,争的是眼前功业,争的是万世留名,可从来不管这背后有多少女人的牺牲、女人的痛苦、女人的眼泪和心碎。”
女萝也叹道:“是啊,大争之世,争的是男人的荣耀。可女人呢,女人争得最高的地位,也不过是当上王后吧。可就算是如大公主那般当上王后,依然要眼看着夫君宠爱别的女人,依然要为自己亲生儿子的太子位而争。争输了,可能失势被杀,被流放,母子分离。争赢了,像威后那样,也不过是怀着一腔怨念,从王后宫中迁出,把执掌后宫的权力让给儿子的女人们,自己呵鸡骂狗,坐着等死罢了。”
芈月听着,只觉得一阵阵心寒:“不女萝,你说,我们这些后宫妇人,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吗”
女萝看着芈月的神情,微微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的主人经常会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这种想法,经常会折磨她,让她夜不能寐,甚至让她不能像别的后宫妇人一样,去向大王献媚讨好。那种后宫妇人以为很正常的献媚君王、打压同侪的行为,到了她身上,便成了一种折磨。她要很努力地挣扎,甚至无数次地痛苦、思索,一直到为自己找到理由,才能够迈出这一步来。
所以,她的后宫之路,就注定要比其他的女人走得辛苦得多,挣扎得多,也曲折得多。
见她似乎又陷入某种挣扎中,女萝暗啐自己多嘴,忙劝道:“季芈,我只是胡说八道,您休理我。”
芈月却摇了摇头,道:“女萝,你说得很对,我不能这么活。”
女萝暗惊:“季芈,您想做什么”
芈月有些迷惘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她的神情却渐渐有些清明起来,“但我知道,我想要不一样的活法,我想要一种属于自己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