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突然去世,瞒不住人,傍晚时分,陆炳的长子陆绎向京中各个衙门派出了奔丧的人员。
听说陆炳去世,每个官员都觉得脚下的土地颤了三颤。
几乎第一印象都觉得不可思议,接受之后,又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不是笑话,的确是悲痛!
锦衣卫恶名昭彰,除了自己人,谁会为了锦衣卫的死活而伤心?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陆炳执掌锦衣卫以来,虽然作风强悍,却从来没有肆意害人。相反,陆炳礼贤下士,每逢有忠良被陷害,他都尽全力周全保护,而且早些年他又救了嘉靖的命,还除掉了恶名昭彰的仇鸾。
陆炳在民间的声望非常好,朝中的文臣也都觉得他做锦衣卫都督,总要比别人好很多。
不管怎么说,人走了,总要表示一份心意,有人连夜撰写祭文挽联,第二天早起,前往陆家拜祭。到了路上大家才注意到,络绎不绝的人群,涌向了陆炳的府邸,离着老远,自觉下了轿子,扎上一根白孝带。还有穿上全套孝服,走进了灵堂。
巨大的阴沉木棺材摆在了大家的面前,一想到里面装得就是权势滔天的陆太保,都不免感叹。曾经需要仰视的陆炳,今天只要俯视就可以了。
位高权重,到头来也不过是气化清风肉化泥,到底有什么趣味啊!
祭奠的人感叹,可从陆绎开始,陆家的人,还有锦衣卫的十三太保,个个悲从中来,哭得眼圈通红,一个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时全都控制不住了。陆炳走得太突然了。
他们没有任何的准备,天就塌了,日后再也没人能罩着他们呢!
庞大的锦衣卫该何去何从,谁也说不准,但是他们隐隐然,都感到了不妙。锦衣卫在陆炳手里,强大到了没朋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或许轮到他们倒霉了……
驾,驾!
马蹄急促,唐毅也备下了祭品,准备去祭奠陆炳,距离府邸还有一段路,突然出现一群头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人。
他们张牙舞爪,一出来就把道路封锁了,不论什么人,一律靠边站。谭光看在眼里,心中怒火三千丈。
自从收拾了英国公之后,谁不知道街面上顺天府的人最大,他们如此猖狂,简直找死。他就要去理论,唐毅却拍了拍他的肩头,谭光急忙回头,却发现唐毅微微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眼看着在几十名骑士的簇拥之下,一个身着紫袍的人向着陆府方向疾驰,马匹路过唐毅的马车,根本没有停顿,一闪而过。
透过车帘的缝隙,唐毅看得明白,为首的人正是司礼监首席秉笔,东厂提督太监袁亨。
那些怪模怪样的家伙,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东厂的番子出动了!
太多年头了,多到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
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一个更加凶名赫赫的组织,那就是东厂。陆炳死亡的第二天,东厂就复活了。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东厂这一次显得有些焦急,有些毛躁,有些迫不及待,要把他们强悍的一面,展现给世人。
唐毅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陆炳的死亡,对于朝局的影响是巨大的。
失去了控制的厂卫肯定会横行无忌,内廷乱了,外廷再继续用严嵩父子,整个天下就乱了。
从理智来讲,唐毅觉得徐阶真的很有可能是凶手,但是那个金杯不是开玩笑的。陆炳绝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重要的线索。
如果真如茅坤和自己推测的,陆炳是被嘉靖弄死的,可动机何在啊?
没了陆炳,嘉靖还能找到更合拍,更听话的锦衣卫大都督吗?
当然,唐毅也清楚,即便他想不通,不代表就没有,只能说还有自己忽略的东西。
唐毅犹豫了一下,正想继续赶往陆家,突然前面出现了一架马车,来到了近前,从里面探出一个肥硕的脑袋。
“行之,袁亨已经下令了,让百官返回衙门,待案情调查之后,再举行公祭。”徐渭说道。
嘚!
想去也去不了了,唐毅只得让马车转头,他直接前往了顺天府衙门,徐渭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签押房,总算是没有外人,徐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停唉声叹气。
唐毅随手倒了一杯茶给他,“文长兄,你有什么好感慨的?”
“哎呦,行之啊,伴君如伴虎啊!”徐渭把声音压低,啧啧叹息道:“陆太保多忠心的一个臣子,竟然被陛下给毒死了,真是让人心寒啊!”
唐毅正在喝茶,差点呛到。
“等会儿,文长兄,你听谁说陛下毒死了陆炳?”
“还用听谁说,人所共知的事情!”徐渭用看土老帽的眼神看着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