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赵贞吉不喜欢唐毅的性格,就是这小子太滑太理智,到处都是筹谋算计,不肯吃亏,也不肯承担责任,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心学的未来之星?
不过直到此刻,赵贞吉真的动容了。
倭寇的事情唐慎有功无罪,唐毅却让老爹和他们一起请罪,可不仅仅是分担罪责那么简单,搞不好嘉靖一怒之下,唐慎都可能跟着他们丢官罢职。一个年富力强的巡抚老爹,对唐毅有多的帮助,他居然拿出来拼,拿出来赌!
为的是什么,是他赵贞吉的性命吗?是胡宗宪的安危吗?显然都不是,而是整个东南,是千万苍生百姓。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还能说他油滑吗?
赵贞吉突然觉得不论是自己,还是胡宗宪,和唐毅比起来,格局都太小了。
老夫子感叹不已,谭纶也竖起了大拇指。
什么叫顾全大局,唐毅这才是真正的顾全大局,东南离不开胡宗宪,同样也离不开唐家父子,要是这几位一起倒台了,整个东南就没救了。
谭纶想到这里,喉咙扭动,忍不住说道:“行之,光是唐中丞和胡部堂,还有赵大人一起上书,未必能够分量,我提议东南的官吏联名上书,最好再发动士绅学子,这样的声势更大,让陛下看到东南的民心。”
“不行!”
唐毅断然说道:“子理兄,你聪明睿智,可是这个主意却不高明,要是所有人一起上书,那岂不是成了逼宫吗?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怒陛下,招来塌天大祸。”唐毅顿了一下,说道:“把我爹的名字加上未必够分量,但却能拖延一点时间。”
胡宗宪忍不住问道:“行之,你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揪出致使倭寇攻击南京的罪魁祸首!”唐咬牙切齿说道:“这些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才是真正的罪人。才真正该死!”
“说得好!”
谭纶拍起了巴掌,附和道:“行之高见,照我看这些人也不难猜,能聚集几百名倭国武士。又在东南势力庞大,还有作案动机的,就是剩余的五大姓海商,把他们抄了,证据自然来了。”
不用说。赵贞吉第一个站了起来,“老夫和这帮畜生拼了!”
“别忙。”老夫子到了这时候,脾气依旧火爆,唐毅哭笑不得,连忙说道:“大洲公,上一次阮大人查抄了李家和蔡家,剩余的五大家族都受了震动,他们不会再傻乎乎等着我们查抄。”
胡宗宪点头说道:“行之,既然抄家不行,想要查出什么证据。那可是难上加难,要知道这些倭寇没有一个投降的,只俘虏了三个伤势极重的,问不出什么,就都死了。”
和倭寇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胡宗宪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怪异的倭寇,让人不怀疑都难。
唐毅笑嘻嘻看了看三个人,“没有俘虏就找不出证据吗?我可不信,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更何况是好几百大活人!”
谭纶喜出望外。笑道:“行之,你准是有办法了,快说说吧。”
“我哪有办法,不过……我想有个人应该有看法。”
……
唐毅说的是谁呢。不是别人,就是戚继光。
轮起练兵打仗,没有比戚继光更熟悉的人了,唐毅把他请过来,将整个过程都和戚继光说了一遍,戚继光将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根本不相信,直到唐毅拿出了军情密报,戚继光看了一遍,还是大惑不解。
他提出了两个最重要的疑点,其一倭刀虽然锋利,但也不是完美无缺,经历两三次大战,基本就废了。
这些倭寇几乎天天都在打仗,到了后面,战力丝毫未损,可见倭刀并没有大量坏掉,除非他们每个人背十几把刀登陆,不然根本做不到。
其次呢,戚继光在训练夜不收的时候,发现一个规律,不管是多精锐的士兵,最多连续三天不睡觉,如果超过五天,整个人都不好了,精神失常,不服从命令,还极易暴怒,甚至对同伴下手。
人的生理是有极限的,可是这些倭寇呢,他们突入大明境内,转战几千里,时间超过一个月,几乎天天都在高压之下,到处都是大明的人,倭寇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还要不断打仗,其中的难度有多大?
戚继光扪心自问,哪怕是他统帅着最精锐的戚家军,照着倭寇的足迹来一遍,哪怕不用打仗,光是走路到最后能剩下两三成的人都偷着笑了。能走一半下来,就是军中的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