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臣们谁背后没有一堆大家族,谁不想吃得满嘴流油。
唐毅和王世贞联手推翻了祖制,压在头顶的大山没了,再去发财捞钱,大家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变得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偏偏有人还不识趣,李默连续被唐毅羞辱,几乎成了笑柄,他已经顾不上嘉靖吃人的目光,又冲出来阻拦道:“唐毅,任凭你花言巧语,东南倭寇之乱,起于市舶司,一旦开海,必然遍地烽火,朝廷未得其利,先蒙其害,你居心何为?”
唐毅是真受够了李太宰的偏执和咄咄逼人,对付这样的疯狗,还是交给修炼打狗棒法出神入化的徐渭吧!
唐毅眉梢微微一挑,徐渭立刻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对面的严世藩眯缝着眼睛,问道:“徐大才子,你笑什么啊?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说出来大家也都听听。”
“是,小阁老,有人说倭寇起于市舶司,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徐渭摇头晃脑,“所谓倭寇,古已有之,往上可以追溯到盛唐,唐将刘仁轨在白江口一战,毙杀倭寇四万二千人,将割下之耳朵送回了倭国,其后倭国对大唐奉若神明,派遣遣唐使,苦心学习大唐,乖得和三孙子似的,终唐一朝,倭国再也不敢进犯。而后宋元两朝,沿海才时不时出现倭寇,终究没有酿成大患。及至我朝,洪武十四年的胡惟庸案,一条罪名就是通倭,试问,当时没有市舶司,为何会有通倭之罪?李太宰处处奉行祖制,莫非以为太祖爷也错了?”
“你休要污蔑老夫。”李默气得老脸青紫。
“哼,谅你也不敢。”徐渭继续说道:“洪武朝的倭患和市舶司没有一点关系,乃是倭国内乱,造成一些武士失业,流窜海上,成为盗匪强盗,随后倭国统一,成祖爷时同倭国达成勘合贸易,此后倭患销声匿迹,直到成化年间,倭国再度内乱,东南倭患加剧,幕府下辖大名为了骗取赏赐,冒名朝贡,由此引发了嘉靖二年的争贡事件,时任吏科给事中的夏言草率建议废除市舶司,此举不亚于掩耳盗铃,实在是大谬荒唐!”
徐渭痛心疾首说道:“历代以来,倭寇虽然不断,皆是疥癣之疾,从未有本朝之烈。如果诚如某位大人所言,倭患起于市舶司,那我朝废除市舶司三十几年,倭患怎么越来越严重?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渭把两手一摊,挑衅地看了李默一眼,李太宰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候唐毅又助攻道:“陛下,徐渭方才所言,臣总结出来一个脉络,倭患的形成主要责任在倭国,而不在大明。倭国内部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强盗就少,倭患也就减轻,甚至消失。倭国内乱,民不聊生,自然就铤而走险,倭患炽烈。此外,市舶司存在,正常贸易畅通,倭患就少,而市舶司被废除,倭人垂涎大明货物不得,就持刀抢掠,造成倭患严重。说市舶司造成了倭寇,其实毫无道理。市舶司不过是进行朝贡贸易的场所而已,真正要想大明不受外患之扰,归根到底,在于陛下励精图治,在于百官尽心辅佐,在于将士浴血杀敌,御敌国门之外!”
“至于眼下倭寇之猖獗,超出历代以往,原因还在于市舶司被废,经过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大明物阜民丰,户口大增,光是靠着土地已经不足以生存,越来越多百姓进入作坊,变成织工,靠着海贸生存。市舶司骤然被废,沿海的商人、织工无以为继,就勾结在大明外海活动的倭寇,利用倭寇作为打手和前锋,抢掠财物,转而出售给西夷,而西夷又提供船只武器和大把的金银,资助倭寇做大。倭寇的首领之中,前有陈思盼,后有王直,徐海,麻叶,陈东,等等诸人,他们哪一个不是我大明的海商出身,却称王称霸之上,成为所谓倭寇。倘若倭寇真是正儿八经的倭人,又岂能在我大明海疆横行无忌,如入无人之境……”
震撼,除了震撼,就是震撼!
唐毅用严密的逻辑,无懈可击的论证,把错综复杂的东南局势彻底解剖开,倭寇、市舶司、海贸、西夷……大明的君臣第一次从前所未有的高度去审视东南,审视海外。
足足沉默了半晌,消化了所有信息,嘉靖才目光炯炯,厉声说道:“朕决议开海!”
没有别的话,严嵩带头,所有大臣跪倒在地,李默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跪倒,严嵩老泪横流。
“状元郎一番高论,如拨云见日,令老臣豁然开朗。老臣一定竭心尽力,把开海做好,让陛下安心!”
百官也都跟着附和,最为激动的要属徐渭和王世贞几个,和在场的众多老油条比起来,他们不过是微末小吏,竟然能一举成功,促成开海大业。丙辰科的名头势必大震,在嘉靖的心中有了特殊的分量。
他们兴奋无比,不暇多想,可唐毅却忧心忡忡,因为他听到了严嵩要竭心尽力,让这个老家伙掺和进去,海,还能开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