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手中的军报反复地看了几遍,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气得胸口起伏不已。
镇南王府这是疯了吗?!
南疆军在西疆也不过区区一万人,算上折损,如今能留有八千人已经是不错了,怎么可能与西夜在飞霞山和云中郡的十万大军为敌?!
这么下去,南疆军被西夜人歼灭是迟早的事,却要由大裕来承担西夜人的怒火,可想而知,等挞海的大军歼灭南疆军后,下一步恐怕就是直攻大裕中原了!
南疆!南疆果然是大裕的心腹大患!
皇帝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越想越是忧心,又是连着几日彻夜未眠,身子越来越消瘦憔悴
三月十五,来自西疆的又一道三千里加急送到了王都,这一次的军情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夜大军已经向南疆军投降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皇帝直愣愣地看着军报,几乎怀疑它被人掉包了,十万西夜大军对着不到一万的南疆军投降了?!
那岂不是代表南疆军个个都有以一敌十之能?!
除非是天降神兵,这怎么可能呢?!
当日,皇帝就即刻派亲信前往西疆探查军情。
然而,西夜大军投降的余波还未平息,三月十七,骠骑将军李杜仲带着几个亲兵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地回到王都,李杜仲也不敢收拾,就火速进宫求见皇帝。
“皇上,一万大裕军全军覆没!”
李杜仲匍匐在御书房中的汉白玉地面上,含泪禀告。
“镇南王世子萧奕率领数万大军在泾州边境的斛峰山谷拦截末将,南疆军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末将勉力一战,然寡不敌众一万大军被歼两千余人,其他八千全被南疆军俘虏!”
御书房中,回荡着李杜仲惭愧而悲壮的声音,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千万根针一般刺在了皇帝的心头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微颤,面色更是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一旁的刘公公投以担忧的眼神,急忙吩咐小內侍去准备安神茶。
如今监朝的韩凌赋也在一旁,俊逸的脸庞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瞬,只见皇帝忽然振臂一扫,把御案上的奏折都扫在了地上,满目狼藉。
皇帝之所以会同意韩凌赋削藩的提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算,确信南疆如今应该兵力不足,才毅然下旨,他是笃定了南疆后继无力,却没想到镇南王府竟然胆敢谋反!
李杜仲惶恐地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弹。他去南疆是为了立功,如今不仅没有功劳,弄不好,还会被皇帝治罪,祸及满门!
“不可能的”韩凌赋嘴里喃喃地念道,失魂落魄,他根本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南疆上报给朝廷的兵力共是二十万,这几年连年征战,百越和南凉都是如狼似虎,不是好相与的,南疆军至少也折损了近半,这次又匆忙出征西夜,带走数万大军,留守南疆的兵力肯定寥寥无几!
可是,如果南疆没有数万大军,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把李杜仲带去的一万大军或杀或俘。
难道说
韩凌赋心念一动,握紧了双拳,抬眼看向御案后的皇帝,道:“父皇,难道说镇南王府早就瞒着朝廷,偷偷扩充了兵力?”
所以,南疆才胆敢西征西夜,所以,南疆才胆敢谋反!
皇帝闻言瞳孔猛缩,心头乱跳,心绪不宁。
必定是如此!
那么,如今南疆现有的兵力究竟有多少,三十万,四十万亦或是更多,镇南王瞒报兵力、蓄养私兵,又是意欲何为?
皇帝越想越心惊,额头上青筋浮动,形容之间有些狰狞。
几十年来,镇南王府一直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
当年先帝立国时,他已经十八岁了,他不像前朝那些太子一样从小学习治国之道、帝王心术,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以史为鉴。
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说穿了,若想皇权稳固,最重要的就是兵权。
纵观历史,数次朝代更迭都是因为这兵权惹的祸,比如五百年前手握重兵的武将张况印发动雁门关兵变,黄袍加身;比如前朝藩王慕容川谋反,叔夺侄位,此类兵变层出不穷,就近的说,他们韩家,或者说先帝就是以此为根基方能坐拥这片大好山河!
皇帝目光沉沉,在他还是太子时,他就觉得大裕有三大不安,第一是裕王,第二是西疆的官家军,第三是南疆的镇南王。
先帝在位时,在“裕王之乱”中除掉了裕王,却留下了镇南王和官家军这两大隐患。
那官如焰虽非藩王,可手握十万兵权,据霸一方,而且麾下的官家军不仅是赫赫有名的精锐之师,而且对官如焰忠心不二,如“私兵”无异。
相比下,手握二十万南疆军还有南疆为藩地的镇南王府,就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每每想到官、萧两家,就让他坐立难安。
当年,他也有心想向先帝谏言,对官家和镇南王府要有所防范,可又怕先帝心中另有打算,或者会认为他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而对他有所不满,反而欲速则不达,给了其他兄弟可趁之机!
最终,他选择隐忍不发,直至先帝驾崩,他登上了大宝。
外人看着他新帝登基,风光无限,却不知道他日日难以安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官家和镇南王府自恃天高皇帝远,拥兵自重,早晚会是大裕之患!
九年多前,当燕王把官家亏空军饷、勾结外族的证据呈上他的御案时,他虽然隐隐觉得证词上有些不妥,却宁愿相信官家军犯下了滔天大罪,唯有这样,他才可以顺势除掉官家,更借此拔掉了他心中的一根刺,独留下了镇南王府这个隐患
果然,如他所料,镇南王府终究是熬不住了,终究是不安分了,之前已经一再违逆圣意,抗旨不遵,而今还敢同朝廷的军队开战
镇南王的野心昭然若揭!
“砰!”
皇帝的右拳重重地锤击在御案上,咬牙切齿,面上更是晦暗不明。
“父王,您莫要为那等不臣之人气坏了龙体。”韩凌赋赶忙奉上了刘公公让人备好的药茶,小意殷勤地伺候皇帝饮了半杯安神茶。
见皇帝的气息顺畅了些许,韩凌赋方才忧心忡忡地又道:“父皇,镇南王府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谋反之心。父皇,您决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朕当然知道南疆不安份。”皇帝心烦意乱地说道,“可是,现在萧奕胆敢公然抗旨,分明就是有所倚仗,说不定就等着机会同朝廷开战”
韩凌赋闻言大惊,脱口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说,镇南王会率军北伐?”
这怎么可能?!
如今太平盛世,镇南王府胆敢谋反,就不怕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