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衡嘶吼道：“瑶光君！收起屏障！！”</p>
祝灵儿只剩下一半的羽翼，她踉踉跄跄走到顾修缘身边，抱住了他，她闭上眼，精疲力竭大口的喘息着，身上的血和他的血融为一体，然后她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到他的身体里。</p>
顾修缘站在血泊中，泪水划过侧脸，“多谢——”</p>
喷薄而出的灵力再次加固了他的屏障！</p>
天尊沉稳缓慢却有力的攻击，一次比一次剧烈，一次比一次沉重！</p>
此时，昏迷不醒的汤圆耳畔听到了一个妖异的声音。</p>
“小矮子，你就这么想救那个妖女吗？”</p>
浮屠塔最底层，里面的罪大恶极者，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依旧相互厮杀着，算计着旁人，为余生添上最后的一笔乐趣。</p>
血腥污臭，暗无天日，癫狂的笑声，厮杀声此起彼伏。</p>
在那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怀抱着慕紫苏，早已被冻成冰人的赵约罗手中忽然掉落出一个小瓷瓶，鲜血滴落，当慕紫苏的手指沾染到那点鲜血时，悄无声息的动了动，心口晕染出浅浅的光亮。</p>
一旁的魔修不知她发生了什么，只见到随着她深重的一脉又一脉的呼吸声，心口出的光亮越发的盛了。</p>
不知哪里来的乡间小调摇摇晃晃，黑暗中悠忽亮起两排灯笼，尽头的红线引领她走向未知的终点。</p>
她依稀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知道，他在终点等待着她，接她回家。她用尽全力向他奔跑，可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p>
“饕饕婆婆……你在哪……”</p>
她驻足，回首望去，看到饕餮巨兽正用自己蜷缩着的巨大躯体保护着身下的观音奴，君迁子怀抱着她，两个人的衣衫染满鲜血，她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依旧呼唤着慕紫苏的名字，眼角濡染着淡淡的泪水。</p>
那些为了救她出浮屠塔，却被天尊一一杀死的同伴——她看到了漫天风雪里怀抱着自己的赵约罗。死战不退的龙汲君，燕辞，观音奴，御七杀，唐惊羽，汤圆，阿芙，顾臻臻……</p>
还有被战火肆虐的焦土上，那一个个重伤倒地的长生宫弟子们，唐门，神威门，金玉满堂，云梦泽，以及身处于炼狱火海中的众生。他们虔诚的祈祷着八部众能拯救他们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可是凌霄宝殿听不到众生绝望的呼喊。</p>
可那一刻她好像成为了他们每一个人，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悲恸，绝望，身体上撕裂般的痛楚。</p>
天与地并生，万物是她，她亦是万物。</p>
一霎时，她的眼中也涌出了泪水。</p>
她回过头望向他模糊的身影，微笑道：“抱歉，我还不能和你走，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这也是你曾经的愿望，对么？”</p>
纵然她知晓，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血煞瞳，解不开八部众对人类的飞升禁锢，她已经没了半分力量。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回头，向一片火海中奔去。</p>
然而，她什么也守护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到同伴死去，她想为顾修缘抵挡攻击，元气却穿透了她的身体。而后，她看到她脚下是成堆的尸身白骨，血海燃烧沸腾着，天空猩红一片，她跪倒在山一般的尸骨上双眼逐渐空洞。</p>
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p>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p>
厚重的乌云里倾洒一道光柱，映亮了她无神的双眸。</p>
她跟随着白光而去，拨开层层云雾，撩开重重繁枝，穿花度柳，终能见得云霞明灭间，遥遥白玉阶上那座光华璀璨的天宫。</p>
“什么飞升，什么修仙，都是骗人的！天香君，长生宫全是谎话精！”</p>
“一群废物！”</p>
“天香君他就是个神棍，给我打！！”</p>
一路上，她看到了天香君被人当骗子辱骂，被乱棍驱赶，那时的天香君已经没了神力，被贪婪的修士打得实在狼狈。</p>
她看到刘长生被吊在树上严刑拷打，抽筋断骨，鲜血如注。他被逼问飞升秘籍在哪里，他缄口不言，用他一辈子的时间等待那个值得的人。他要向世人证明，修仙是存在的，师父没有说谎！</p>
她又看到白止师叔在病重时，仍旧伏案书写坐往论，呛咳出的血沫溅在宣纸上，触目惊心。</p>
然后，她见到了凤天歌，唐清绝，不怒荒神……意气飞扬的沈七欢，闲鹤楼的女郎们，纯白无瑕的苏瑛和那些逝去的天女。以及同她并肩作战，互相守护的同伴们，道路的两边还有那些她曾同他们一起救助过的人们……他们一齐望向她，崭露出笑颜。一个小女孩跑来，踮起脚尖送给她一朵小花。</p>
她走向重重玉阶，尽头处早已等她许久的她的夫君，肖贤，他缓缓转过身，鹤袍拂过光洁的琉璃砖，向她伸出手。</p>
又一瞬间，仙宫不见了，光芒遍布全身，刺得她睁不开眼。</p>
慕紫苏逐渐适应的光芒，缓慢睁开眼，环顾四周，这里是——十二宫！？</p>
不是已经被她毁掉了么？</p>
长生十二宫的最后一宫，依旧如她第一次踏入这里那般，空无一物，四周的镜面反射着她的容颜。</p>
可是自己为何会回到这里。</p>
慕紫苏望向中央的‘养’字，她仿佛被感召一般，又也许是想起了第一次踏入第一宫时的情景，便走过去，俯身轻轻摸了摸，而后盘膝坐了下来。</p>
她感到自己仿佛身处于浩瀚的宇宙之间，天地万方，就只有她一个人独立于天地。</p>
而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人。</p>
那人鹤袍如故，长长的银发整齐的用白玉鹊尾冠拢起，素白发带缠绕在冠上，妥帖的垂下。衣袂飘然，风清骨俊，青山雾霭，白莲缀玉。</p>
犹记当年，惊鸿照影来。</p>
他依旧是她记忆里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p>
面前的人，是她朝思暮想，梦里都想再见一面的人，可她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像过去那般扑到他的怀中，只是像面对一位多年的挚友般平静的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p>
紫禁宫群殿依旧巍然而立，战场上尸体里蔓延出的鲜血像小溪般汩汩流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昭示着天尊的胜利，短暂的停歇后，天尊再次发起攻击，强劲的火力覆盖在战场上的每个角落，光点如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密集的落在顾修缘的元气结界上。</p>
这个弱小的道士实在令天尊刮目相看，这让他不免想起当年群雄讨伐无上魔尊时的场景，他也是如魔尊一般，哪怕身上的百道伤口在淌血，他持剑的手仍然很稳。身姿依旧清隽似莲，岿然不动。</p>
可惜，他不是魔尊，即便无上魔尊亲临也难以扭转乾坤。这就是天命——！</p>
骤然间，顾修缘后背炸出一大片血雾，防御结界已然出现细密的裂纹，四周响起了清脆的破碎声，随后轰然崩溃，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大亮——</p>
“大师兄！！快收功！不要再强撑了！大师兄！！”</p>
“顾师兄！！”</p>
“师尊！！”</p>
众人绝望的呼喊被爆炸声吞噬。</p>
望着回光镜这一幕的百姓心中一直紧绷的线也无声的断裂，那是他们唯一救命的稻草。他们不免自嘲，怎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小的长生宫身上。</p>
尘烟四散，顾修缘倒在血河里，喉咙间强咳出血沫，每一次呼吸都是抽筋断骨般的剧痛。所幸方才有龙汲君瞬间结成的元气屏障护住他，不然他早已身化劫灰。</p>
战争，结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