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抓了唐煜，将他绑在唐门的巨柱上，天雷捶和透骨钉，生生凿进他的骨头里。鲜血从金纹柱上一直流淌在玉阶下，看得人触目惊心。</p>
唐初一告诉唐煜，我们不是为紫禁宫建造这些，而是为了要吃饭，要活着的百姓。如此才能不辜负七爷的厚望。</p>
本来唐煜是难逃一死的，幸亏宋砚的青词才保下他一条命。</p>
回到阿房宫，楚叙北十分好奇宋砚又给赵约罗送了什么，抱着公主在门口探头探脑，被赵约罗给轰了出去。</p>
赵约罗坐在长案前打开，里面是松花色的笺纸，用熟悉的瘦金体书写着一句词：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知今日事，昧却本来人。</p>
赵约罗在心中反复咀嚼，只觉豁然开朗。分明是个连她的剑都握不动的羸弱书生，却总能在她低沉时振奋其心。</p>
她饱蘸新墨，在琉璃月白笺上提笔写下一行诗：镜中本无我，尘世亦如烟。归来旧处时，水连碧连天。</p>
二人诗意皆出自于顾修缘对坐忘论的解读，‘止于至善，明心见性。’</p>
心境不随外界起伏流转，是为恒常，故不生不灭。狂风骤雨处有波恬浪静风光，才见处一化齐之妙。</p>
越是深处凶险境地，赵约罗越是对此感慨颇多。</p>
唯有破除一切幻象，止住心贼，才能看到真正的天机。</p>
此后，赵约罗和宋砚这对知己人，常以诗词互通，聊以慰藉，守望相助。</p>
风雪漫天，观音奴是在明月楼旁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的慕紫苏。她趴在雪地里呼呼大睡，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手里还紧攥着酒葫芦。</p>
近日来总是这样，观音奴时常一个不注意，慕紫苏就溜走了，她和君迁子便到处去找她。</p>
观音奴还记得那天半夜，翻了个身才发现慕紫苏不见了。她着急忙慌的把顾修缘都叫了起来，还有画笙，珈蓝他们，众人把苍梧郡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她。最终是君迁子在登仙台上发现了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喝得烂醉，抱着那颗菩提树不肯走。</p>
观音奴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时她说的话。</p>
慕紫苏抱着她放声大哭，“我不敢回去，我一回家看到的全是他的东西，可是我寻不到他了……我当真是想他……”</p>
听得人，也肝肠寸断。</p>
观音奴望着雪地里慕紫苏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给她从雪地里刨了出来，又一把将她扛起来。她沉得像头牛般，累得观音奴呼哧带喘，“婆婆，我们回家了。”</p>
背后传来慕紫苏喑哑迷糊的声音，“酒……我要酒……”</p>
“好啦，知道了，我给你去买酒。”</p>
忽然，观音奴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p>
龙汲君犹如千刃深潭一样的深冷而略带苍白的面容，像是融入了雪景，他的目光依旧沉黑冷肃，却在望见观音奴背后的慕紫苏时，染上了几分痛楚。</p>
自慕紫苏离开青山后，他命文景秘密支援太虚剑盟后，就把自己关在青山的宅邸中。整日不吃不喝，兀自发呆，他看着刚刚布置好的婚房，洒满果子的床铺，一对火红的凤烛，看着桌上他亲手做的凤冠，和她留下的那枚红宝石戒指。</p>
踏雪斥候回报了许多关于慕紫苏的事情，她迟迟没有飞升，而是酗酒度日，他就知道她许是遇到了困境，便来此寻她。</p>
观音奴装作没看见他，径直从他身边背着慕紫苏走过去。</p>
“苏苏。”</p>
忽然，观音奴被一股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不由然怒吼道：“你放开我！”</p>
龙汲君上前要接过慕紫苏，却突然被慕紫苏推开。</p>
慕紫苏从观音奴背上下来，拿着手里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醉眼朦胧的瞧着他，“你来做什么。”</p>
龙汲君认得这个眼神，就是当年的苏苏，几分慵懒，几分冷艳。</p>
“随我回玄策府，我助你达成心中所愿。”</p>
慕紫苏痴痴的笑了笑，“你？我想让肖贤复活！你做得到吗！”她周身忽然燃起火焰，移形换影间，一只手扼住他的喉管，将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再无可退。凌乱的元气将他的面颊割开一道血痕。</p>
“他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我即便找到了起死回生之术也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我找不到他了！我想他的时候，我该去哪里见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p>
她泪光里的痛楚和恨意交织，浓烈得化也化不开。</p>
“是你！骗我去看司命的天眼，令我对他起了杀心，与他心生间隙。”她已经泣不成声，“他死前见我对他疏离，万般算计，才心如死灰！而后你又拿走了我全部的记忆！！如若不然，他不会死！”</p>
龙汲君再没了往日的倨傲之姿，他垂下眼帘，不敢看她，只低声道：“是我之过。”</p>
慕紫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钩子般的盯着他，“傅龙汲，你听清楚，我到死，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除非、”她顿了顿，“你也如夫君那般，死无葬身之地！”</p>
那句诅咒如刀子般割开龙汲君心里最柔软的部位。他等了她百年之久，也不过换来如此结局。</p>
慕紫苏并不知，龙汲君已然有了对抗八部众的万全之策，就是他自己。世上有一丹药名为无尘，是上古医家留下的禁术。传说服下无尘丹后便可脱胎换骨，如同飞升，能进入龙汲君一直求而不得的，超越武神境界的返虚期。</p>
但在九日后，便会筋骨断裂，魂飞魄散而亡，死时如入炼狱，极为痛苦。</p>
此丹炼制工序极为复杂，但一旦功成，摧毁天路便易如反掌。</p>
既然唯有一死，才可消除她对他心中恨意。</p>
那么他，心甘情愿。</p>
龙汲君最后深深的忘了一眼她，就像初见时那般。</p>
待他消失不见后，慕紫苏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滚烫的泪水一串串的流下。脑海中闪过当年那与她并肩而行，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玄策府的将士们都怕极了他，走路都绕着他走，可只有慕紫苏知道，他会用狗尾草偷偷给玄策府的小女娃编小兔子。</p>
她总是喜欢逗他玩。</p>
那年她与他杀入妖界，佯装重伤，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落泪。</p>
慕紫苏赶忙跳起来，说跟他开个玩笑罢了。</p>
龙汲君气得要死，怒斥她怎能拿自己性命作戏。说罢他转身离开，再不想理她。</p>
她追上去笑嘻嘻的道：“又生气啦？兄弟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受气包。来来来，我请你喝酒。”</p>
遇见她，他便没了半分的脾气。</p>
回去的路上，她与他坐在驳兽上，身后他低沉的声音那么好听，“以后，不许再吓我了。”</p>
“那你也给我编个小兔子吧。不然~我就把你偷偷做簪子的事情告诉大家。”</p>
“……”</p>
也许，她是动过心的。</p>
才有如今的撕心裂肺。</p>
突然间，观音奴看到慕紫苏七窍中缓缓流出浓黑的血，倒抽一口冷气道：“婆婆，你……”</p>
慕紫苏仿佛不知痛楚，又灌下一大口酒，醉眼朦胧的道：“怎么。”</p>
话音刚落，她便直直倒在雪地中，昏迷不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