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员……
生员生员……员……
生员生员生员……员……
这一刻,在秦栝的眼中耳中,似乎整个莲苑内,都在不断的回荡着这个对于寻常百姓家无比动听和骄傲的词。
可是对他这样自认不凡的人来说,却不啻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抡起青石板狠狠的往脸上盖了一石板!
他直接懵在了那里,无法下台……
自秦栝出生后,以他江南秦家长房嫡长孙的身份,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羞辱”这个词的真谛。
养尊处优了二十年,无论走到何处,因其秦家身份,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众人呵护容让。
所以当他第一次遇到被人当面拿青石板呼脸的境遇时,他居然忘记了如何去化解,更想不到该如何反击。
此刻,他眼中耳中心中,早已被铺天盖地的“生员”二字挤满。
“秦兄,你怎么了?”
贾琮很“好奇”的看着怔在他当面,面红耳赤的秦栝,“关心”问道。
倒也不算完全做作,这个秦家公子会弱到这个地步,贾琮真没想到。
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好在秦栝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盟友却还在。
随秦栝而来的一位身着月白素面锦锻袍的年轻人,忙上前一步接过场面,对贾琮拱手笑道:“清臣,这一次你不会再让人拿两幅早已准备好的大作,糊弄为兄了吧?对了……你可能猜出我是谁?”
贾琮呵呵一笑,不提那两幅大作,他还真猜不出,他道:“可是甄家世兄当面?”
来人便是素有江南第一家之称的甄家大爷甄頫,今日莲苑之中,多半便以此人为首。
秦栝能将他请来架场子,可见两人关系不错。
甄頫见贾琮猜出他是何人,矜持的笑道:“清臣老弟果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果然聪慧过人!不过说起来,清臣老弟你还要好生谢谢为兄才是,当初是我拦下你的座船,取来了《明月几时有》和《临江仙》二首大作,替你扬名天下,你欠我个人情,认不认?”
论世事和世故,常年帮甄应嘉处置外部事务的甄頫,显然能甩出秦栝这个秦家大少八条街。
不过他却低估了贾琮的应变能力,贾琮根本不往他的话头上搭,拱手问道:“当日往府上送拜帖,本是要给老夫人和甄世叔请安,不想府上正在打醮,便不敢相扰。不知老夫人身子可还安康?甄世叔也好?”
甄頫闻言,心里抽抽,面上却不得不露出感谢的神色,窝火的谢道:“多谢清臣惦念,你写给大伯的信他看到了,还说等你回金陵时,务必到府上一见。老太太也提起了你,也说让你回头一定要去。”
贾琮微笑道:“自是应该去拜会。离京前,我家老太太和老爷亦是再三叮嘱,说江南甄家与贾家既是世交又是老亲,下江南后,务必要给府上老太太和世叔请安。”
这边两人在各自寒暄,那头回过神的秦栝才开始暴怒。
只是怒火还未爆发,看到贾琮竟和甄頫在谈笑风生,拉着“世交”和“老亲”的关系,问候着对方的老祖宗和大老爷……
秦栝心中的暴怒又奄奄一息了……
继之前平生第一回体会过耻辱的感觉后,又平生第一回体会到了自卑的感觉。
从来都是以自家家世为荣的秦栝,在身旁这两个出身显赫的贵公子面前,真的自卑了。
尤其是那个俊秀的不像话的贾琮,才多大一点,就手握大权,将堂堂八大盐商之首的白家都逼入死地,何等威风?
还能得到衍圣公牖民先生和大司空松禅公的垂青厚遇……
若是他秦栝有这样的家世,难道会比他做的差?
有这两位天下师,儒林大家指点,他难道还会只考中一个生员?
自卑的同时,秦栝又生出不平不忿来。
若是任由这股邪火生长,或许他会化身为无产阶级的斗士,打倒这世间的一切不公正……
“清臣,来,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虽然你猜出了他是谁,怕还是了解的不多。他便是江南秦家明德先生的长孙,秦栝秦子远。”
几番寒暄发现始终掌控不了节奏后,甄頫换了方向,做起了中间介绍人。
贾琮目光重新落到对面面色不自然,连眼神都有些闪躲的秦栝身上,心中不由连连摇头。
这个世家公子许是因为晚来得子的缘故,被溺爱的忒过了些,完全经不起挫折。
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果然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