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真人接连吐了几大口的气血,摇晃着站了起来,脸色越发的苍白,颓然,神情瞬间苍老了许多,似乎已到了垂垂老朽之境地。
他已经绝望。
武道之巅峰,一代宗师,纵有灵符在手,又岂是一名真正修仙者的对手!
彻底败了。
其实,当修仙者出现的那一瞬间,一切便尘埃落定。只是他之前心怀侥幸,但那终究只是侥幸而已。
他深知,那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力量。
事实上,他就出生在一个古老而庞大的修仙世家。他也有家人,甚至娶了一房貌美的妻子,继承家业。
唯独,他修不了仙,这在修仙世家,那是巨大的耻辱。家族的长辈说他不行,这辈子修仙无望,只能做凡人,为家族多繁衍几名子嗣后裔。
他不甘心,不屈服。
新婚之夜,他弃妻叛族,心怀着对修仙的无尽渴望,窃了祖传仙书,逃离了那修仙之地。从此销声匿迹于红尘世俗的江湖之中,埋头苦修。
在吴郡以寒山真人之名,苦修数十载六七十岁了,依然是毫无结果。
苏尘略一沉吟,负手而立,淡漠的望着不远处的寒山真人,道:“真人十七年前曾救我一命,但我的兄弟阿丑却丧命于你之手,恩仇就此了结!但这天下,不容你活。你还有什么遗言?说吧!”
“我输了!”
“我寒山苦求数十载,处心积虑这些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十七年前无意救一渔家小儿,却反成就仙人之道。唉,此乃天意!”
“世间凡俗皆蜉蝣。我辈宗师,无法踏上修仙大道,不过是红尘中渺小蜉蝣而已,朝生暮死,只求一朝羽化辉煌,绝不回头!”
寒山真人扬天惨笑。
他这个半宗师半仙之人,在吴郡江湖固然是傲世无双。但遇上苏尘这位真正的修仙者,已经是穷途末路。
水匪大军,联军的众宗师、帮主、一流江湖高手们都是默然。
寒山真人乃是吴郡第一宗师境高手,江湖地位尊贵无比,犹在吴郡五大帮帮主之上,超凡绝伦之辈。他说自己是蜉蝣!
如果是的话,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连蜉蝣都不如?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苏尘心中明白,寒山真人此时的悲凉和苦涩心境。
寒山真人毕生修炼的是《逍遥游之蜉蝣篇》。
人生百年,看似颇长。
在寒山真人的眼中,那也不过朝夕而已。
不成仙人,皆蜉蝣之辈。
既然如此,唯有轰轰烈烈一把,方不负此短暂一生。
寒山真人自觉仙道已经无望,这才彻底放弃,转而去追求世俗王权霸欲之路。可惜,出师不捷,遇上了苏尘这位新诞生的修仙者。
苏尘心中感慨,也不知是替寒山真人悲凉,还是惋惜。寒山真人已经是江湖一代宗师,却离成修仙者终究是差了小半步,止步于世俗。
“蜉蝣蛰三月蜕变化羽,一朝尽芳华。朝生暮死,尽其乐!”
“朝闻道,夕可死也!”
“既不闻仙道,我寒山一生当尽欢而死!”
“这太湖之战,黎明开始,落日终结。这是天意!人生百年,犹如蜉蝣一日。我庄无悔今生,便是那蜉蝣!”
寒山真人步履踉跄的来到北芦荡湖畔,面带微笑,一挥衣袍坐北朝南。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我庄无悔,此生不悔,来世再修仙道!”
寒山真人席地坐于湖畔,悲歌一首,突然恸哭,挥掌自毙。
人生如朝雾。
一逢阳光,烟消云散,不留丝毫痕迹。
任由再如何苦苦挣扎,又怎摆脱这百年即腐朽的身躯!
吴郡第一世外高人,太湖之战最凶悍的幕后真凶和匪首,挥掌自毙于太湖北芦荡畔。
赵居贞太守,一代刺客寒鸦,沙场战神李朔,药王孙白鸿宗师,众小帮主们,青年豪侠们,八千水军甲士和众江湖弟子看着寒山真人这悲凉的谢幕,心头震撼。
良久,太湖畔,芦苇丛摇曳,死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