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天空忽然落下了阵阵雨点。太监的声音道:“快把伞拿过来。”
春雨很快下成一片,雨不大、却已让前面的景象都笼罩在了雨幕之中。不远处那些戴着宽檐帽、穿着整洁礼服的将士们,在雨中列队,仍然军容整肃一动不动,与朱高煦一起观望着江边。
待码头上的两艘渡船、载着大将与护卫骑兵离岸了,朱高煦才转身离开了亭子。
朱高煦上了四马驱动的銮驾,带着仪仗大队回城。他从窗户往外看,一条汇入大江的河流进入了眼帘。河岸的垂柳已经发了嫩绿的新叶,在蒙蒙的小雨、轻风中摇曳,此刻烟雨笼罩的景色同样充满了春季的气息。
蓦然回顾,朱高煦才想到,自己正式登基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这整三年里,朱高煦干了很多事;但乍一想,他竟然好像没有甚么特别宏伟的功绩。他北征过蒙古,然而蒙古诸部的活动与之前区别不大;在安南国部署过一场战争,不过安南国在永乐年间就已经被征|服,朱高煦甚至让安南国的王族复国了;明军水师下过西洋,同样是永乐年间就干过的事。
朱高煦甚至取消了一些永乐年间制定的大事:迁都北平、新修皇城,准备多次北伐的谋划,编修永乐大典的大事。而朱高煦下令编修整理的《天工开物》,似乎并不是那么惹人瞩目,毕竟只涉猎于技术。甚么《诸国科学译汇》,也只限于朝廷大臣之间流传。
不过,朱高煦倒是不计较、一切事情是否能让人惊叹。他只是走着自己认为更合理的步骤,并且认为短短三年取得目前的进展、已经算很快了。
如果图名,他倒相信,只要史册对他的所作所为能如实记载,后世反倒会更认可他的事业。前提是他要走稳一点,不要失败得那么快,不变成王莽那样的唐突革新。
当然在被重新认可之前,朱高煦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误解一些年。但相比做一个士人们赞美的古代明君,朱高煦还是更愿意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误解、有多么委屈,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在他的观念里,国家层面的事、文明的进步才是有意义的。
他沉思了一阵,毫无改变心意的愿望,仍然打算一条道走到底。
朱高煦掀开了帘子,说道:“裴友贞,叫裴友贞上车。”
旁边的锦衣卫武将立刻抱拳应允,转头喊道:“圣上有旨,宣兵部侍郎裴友贞同乘。”
圣旨再次传了一遍。没一会儿,跟在后面的裴友贞骑马来到了銮驾后面,然后上了马车。
裴友贞见礼罢,朱高煦便径直说道:“咱们军中用的团龙日月旗,可以做国旗。朕觉得还要选一首国歌,在升旗或是某些典礼上演奏。裴侍郎那曲《万里金陵》,朕觉得不错。”
裴友贞惊了一下,顿时喜道:“臣不知是否能堪当礼乐,或可与朝臣商议。”
朱高煦没理会裴友贞的建议,毕竟王朝从未有国旗国歌这种东西,有甚么好商量的?
“但是此曲作为礼乐,或有点过于悲凉,不太合适。”朱高煦道,“朕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种感受与音律无关,而是萧声独奏造成的效果。”
裴友贞点头道:“圣上一语言中。臣谱此曲时,倒未曾想过充当礼乐。只因臣随征的经历,见了沙场杀伐,将士深入蛮荒之地;深感万里金陵的宏图,却也有着沉重与荒凉,萧声正当此意。”
朱高煦沉吟道:“用更多的管乐齐奏,效果会不会改变?”
“横吹。”裴友贞恍然道,“改为军乐器横吹短笛齐奏,铜镲也增加多副,必能化解悲意,转为壮阔意境。”
朱高煦点头道:“甚好,你重新编排之后,来柔仪殿演奏。”
裴友贞作揖道:“臣领旨。”
朱高煦没再吭声,重新拿起手边的地图来看。这是一幅南洋的海图,与最近正在征讨日本国的大事毫无关系。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发现、裴友贞似乎对这副图感到诧异,便开口道:“裴侍郎今天演奏的曲子确实好,朕也颇有感悟。演奏一首曲子,有序而精确的节奏很重要啊。”
裴友贞道:“原来圣上也精通音律。”
朱高煦摇头不语。
沉默片刻,朱高煦便又道:“征日之役预计会在三四月间开始,整个战役或将持续数月。不管大战时间长短,真正要实现官军进驻石见国的目标,最少还要几个月。
在此期间,咱们也不用只等待结果。占城、真腊两国,共有三处优良的海港,并处于海船下西洋的必经之路上,我们应该设法纳入官军的驻防范围,设为据点,以开辟出成熟的航线。”
裴友贞道:“圣上深谋远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