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可越影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更何况,四老爷的个性,你是最清楚的,异日回到金陵之后,纵使皇上赏他高官显爵,酬他在北燕潜伏十数年之功,可他还能干什么?那些文官武将,是能容得下他参政议政,还是能容得下他跃马横刀,领兵杀敌?”
严诩登时哑口无言。尤其是想想自己在金陵城就是闲人一个,他更是耷拉了脑袋。
“这世上,横亘在亲情和思念中间,那些不能忽略的障碍和不得已,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夜,越千秋也是辗转难眠。尤其是得知严诩如今正在老参堂,他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多少个滚。相信师父不会丢下他是一回事,知道人是被打昏了强行带走,如今一心一意惦记着他,那又是另一回事。可想到越影也在,他忍不住趴在床上眯起了眼睛。
他对谢筱筱说最好只留下一个人接应他,那回头留下来的是师父,还是影叔呢?虽说师父一定会强硬地要求留下,可影叔会不会答应?如果师父留下影叔离开,影叔又会去什么地方?大伯父先走一步,现在人到哪了……
既然就是怎么都睡不着,他干脆一骨碌爬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去打开了门。
之前送走了十六个人回国,严诩和越大老爷又带走了庆丰年和小猴子,偌大的一个使团如今剩下的没几个人了,再说他和越小四说话也不会在这院子里,故而就把甄容等人全都挪了过来。此时此刻,他一开门就发现,这大晚上的,甄容居然正呆呆站在院子里。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就只见甄容转过身来,发现他时,对方好像颇为意外,随即非常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九公子也没睡?”
虽说从前算是有仇,可如今同舟共济,兼且还有点同病相怜,越千秋就趿拉了鞋子啪嗒啪嗒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睡不着,所以来吹吹风,你呢?”
“嗯。”甄容点了点头,随即苦笑道,“明天真的要叫晋王一声舅舅吗?”
“我就是说说而已。”越千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反正我连北燕皇帝阿爹都叫过了,也不在乎天上掉下来一个舅舅,反正也不是我吃亏。”
甄容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就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也不抬地说:“我真的很佩服你,同样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面对的还是这样复杂的险境,竟然还能这样不管不顾,不慌不忙……”
“真不慌不忙我就不会睡不着了!”越千秋呵呵干笑了一声,在甄容身边坐了下来,“至于你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我不感兴趣!不管我真正的父母因为什么原因把我丢了,可丢了就是丢了,再重要的原因也盖不过结果,所以我只认为自己是爷爷的孙子。”
见甄容不做声,他就反问道:“你呢?你师父青城掌门云中子对你不好吗?你觉得如果是你的父母,能比他对你更好?”
甄容被越千秋这连续三个反问,问得作声不得。他心情异常复杂地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师父对我很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从小到大就有师兄弟嫉妒我,私底下说我是师父的私生子,那时候我气得都快发疯了……”
“我给你说个故事。”
越千秋突然打断了甄容的话,自顾自地说:“爷爷最初抱我回去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是我爹的私生子。可我七岁的时候,爷爷无意中对人说漏嘴,说我是被他从路上捡来的。这下子,本来就看不惯我的人瞧不起我不说,后门口更是来了个自称我舅舅的人……”
谈起当年往事,越千秋只觉得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见甄容听得极其专注,他在说完之后,竟是直接躺了下来。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对我来说,生恩不如养恩。如果以后真的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要是他们当年不得已把我送走,也许我会去看看他们,但他们别想凭着父母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可要是他们因为什么狗屁倒灶的原因故意丢了我的,那休想我认他们。”
甄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把心一横问出了一直压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问题:“那如果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那不是最好?”越千秋稍稍侧了侧身子,似笑非笑地说,“说实话,我完全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世,最好没人来烦我!”
因为从他睁开眼睛后,除却那个丁姓妇人,就碰到了爷爷,那才是他新一段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