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皆读书人,自然家事,国事,天下事皆需关心,尔等一介商贾,四等之民,操持贱末之业,也配听我等议论国事?”为首的读书人还没开口,旁边的一位倒是首先嗤笑了起来,貌似很不屑了尘商人的身份。
“这几个家伙嘴巴怎么这么毒?”了尘眉头皱起,望了望几个家伙,旋即乐了呵呵笑道:“汝父亦尚持贱末之业,也为四等之民,秀才公安敢轻视令尊?”
了尘的嘴巴也实在可以,一语即出,立刻气的某秀才公差点跳起来,横眉以对地望着了尘,思付着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打了再说。不管怎么样,大明还是读书人的天下,秀才和商人对簿公堂,官司还没打,就可以先占便宜。
别人打架是行为不捡,是犯法。文人打架却是义之所在,在所难辞。没见到先帝爷在的时候,阁老也曾经拿着金瓜追打寿宁候么?
这也是茶楼里人来人往,而且这几位不想丢人的缘故,要知道大明的读书人不但嘴炮无敌,打架也是很凶猛的。当然,战场除外!
“学生听阁下谈吐不凡,敢问可成读过书?”明显是首领的那个秀才按住了气得正想打人的同伴,反而跟了尘攀谈起来。
不得不说,这家伙算是这群秀才中最有心思的家伙了。能沉得住气,胸中有沟壑,难怪这群人以他为首。但也正是这种才是最可怕的。
会咬人的狗不叫,会算计的人不说。这家伙若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前途明显比其他几个人强多了。
“略微读过几本书”了尘答到,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阁下既然读过书,就当知国事,家事,天下事尔,我辈读书人当效法先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何以兄台如此不屑?”为首的秀才一语落地,他周围的伙伴也同时竖起了耳朵。
“非我不屑,若几位真是言出本心,鄙人自当佩服一二,只可惜几位皆从私利,言语实在荒唐,不得不感叹一二罢了!”了尘不慌不忙地端起杯子,接着说道:“莫非几位秀才公认为朝廷不该救灾,莫非以为青楼楚馆借大灾之际,强压价格,买卖人口,致使无数灾民之家骨肉离散,良家女孩沦落风尘也是应该之举。为奴为婢尚有脱困之日,一旦沦落风尘,世人轻贱,毁之一生。几位把青楼老鸨比作子贡,子路是否侮辱先圣?”
“赈灾之事,确乃朝廷应有之义,只是如今灾情严重,尤未度过,现在不过水情初起之时,若朝廷太早放粮赈灾,恐四周灾民皆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城内存粮不足,唯恐朝廷一片爱民之心,却酿成难下之局!灾荒之年,民无所食,买子女于他人总好过易子而食!朝廷当重申教化,美其风俗,使之有知礼之心,民众知礼仪,便不会生乱,不生乱则天下平,朝廷的确不该干涉民间之事。当知严政苛令,只会使得富家有畏惧之心,贫者欲求生而不得,小民何辜,百姓何辜?”
“仓禀实,而知之礼仪。要饿死的时候,知礼能当得几碗稀粥?”了尘简直弄不懂这些家伙的逻辑了。
或许儒家本来就没有逻辑可言,人家讲的可是微言大义!
“南京来大明陪都,南疆之首,常平仓内当有粮百万石,纵使南方各省灾民都来,当也无缺粮之危。况且灾民于南京聚集,却也减少了其他州府灾民赈济之苦,粮食不足,上有胡广,下有江浙。江南之地,鱼米之乡,岂患无粮。国设常平之仓,不就是以应不时之需么,何以百姓受灾,来南京吃不得救灾之粮,附近州府的百姓不是大明的百姓?”了尘继续说道。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朝廷赈济太过,岂不为懒汉无赖所趁,饱食终日,不肯还乡如之奈何?”
了尘一听,怎么都觉得刺耳,原来原本时空的百年之后,大明高官质问陕北流寇的话,这个时候就有了啊!了尘真的是有点弄不懂儒生的脑袋里想什么了,只能答道:“洪水退去,百姓自然返乡。若是害怕无赖懒汉,不正可以以工代赈么?何必一定要百姓卖儿卖女,骨肉离散?”
“朝廷当广施教化,尊重士人,使百姓知礼才是王道。朝廷以政令,禁百姓之利,分明乱政。到时候,朝廷耗费,岂不又要收刮民脂民膏,徒增百姓负担而已。何不放开政令,使两厢得安?焉能使得他处之灾,增金陵百姓负担?”
“而今朝廷昏暗,能人贤士不得其用,若是乱命之下,岂不层层收刮,金陵百姓何辜?”
“衙门不分青红皂白,查封如意楼,今日如意楼,明日焉知何楼,无故夺人之产,岂非暴政?”
一堆儒生简直和了尘不是一个频道的,鸡同鸭讲,却到最后越说越大声,引得茶楼闲客聚集,茶楼掌柜都不得不出面调解了。
争论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若只是不开窍还好,了尘可以送他即可开灵丹,开开脑窍。可怕就可怕在一切都只是屁股问题,明明很简单的问题,碰到了立场,在简单的事情也会很复杂,根本就不可能争论明白。
人一旦屁股歪了,是说不通的。这群秀才本就是既得利益者,其中有两个秀才的家里还是牙行青楼的幕后股东,朝廷断了他们发财的好机会,岂能是了尘能说得通的。
不想让茶楼为难的了尘牵着朱载墲和小丫头的手离开了。
争论到此为止,一群秀才以为自己赢了,得意而笑。倒是那个秀才首领脸色有点不好看,望着了尘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朱载墲很是奇怪地问道:“师公,他们为什么要和你吵。”
了尘笑道:“不为什么,你家师公只是好奇江南的读书人出了什么问题而已”
“出问题?”小太子朱载墲歪着脑袋有点想不明白。
“脑袋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认为让灾民买儿买女士为了灾民好!”小丫头到底年纪大一点,事情也看得更明白。只是说到底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这般的聪慧就就真的有点妖孽了啊!
千万不要再是一个武曌才好啊!
了尘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道:“还是你聪明!”
其实了尘完全明白,不是那群读书人看不清是非,也不是那群人脑袋真的有问题,而是利益在作怪而已。
几十年后,一个书院会名满天下,几十年后,一群江南的读书人会也如今天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一片义正辞严中,将百姓丢入水火,把大明推入深渊。
朱厚照估计看不到了,但现在牵着自己手的小家伙肯定能有幸和这个由群体意识组成的怪物见见面的。希望小家伙能清醒一点,若真的信了他们,让众正盈朝,恐怕谁都挡不住大明灭亡了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金陵已经开仓放粮的消息的越传越远,附近受灾的百姓果然蜂拥而来,黑压压地一片,在南京城外驻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