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在通读了一些花费重金收购来的流传于宁波一带的报纸和书籍后,如今对于发展商业获取资金的想法,已经比较认可了。因此,在派人仔细考察了四川的商业环境后,吴三桂打算重点发展制茶业、制盐业和织绸业,然后通过出口至邻近地区获利。
这种事情,吴三桂交给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去着手办理,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一年左右,财力有些困窘的吴三桂便询问了起来,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补贴一些。
老仆听吴三桂这么一问,立刻恭敬地小声答道:“皆已有些进展。川中的茶叶、绸布本就行销远近,老奴遣人召来了cd府二十五家大商户,让其制定出一个章程来,同进同退,与外省商人争竞,一年以来,获利颇丰。然则,本省茶叶、绸布若想更上一层楼,光靠这些颇有些不足,须另辟蹊径。老奴听说宁波的东国人缫丝、织绸皆有机器,数十倍快于民家自织之布,这等利器,一旦为我等所得,年获利岂不十数倍于此?老爷,这事还请细思之,老奴想了一年了,觉得值得花大本钱求来。”
老仆只说了茶叶、绸布这两大宗贸易,没提川中同样久负盛名的制盐业。但无论是他还是吴三桂本人,都很明白这事根本不用提,这项生意从来都是令他们极为省心的生意,每年获利巨大,吴三桂部数万军士,日常所需的相当一部分,皆由那些盐商们报销筹得,当真是四川一等一的核心产业。
“这事我会遣人去打听的,你有心了。”已经吃完早餐的吴三桂,也不回书房,就这样仍然收拾了餐桌,然后拿来一叠文书,仔细阅读了起来。
而读着读着,他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嘴唇也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火气。良久后,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喝了口清茶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马宝无能,丧师失地,这都几年了,他还一直没能收拾到了西营余孽李定国那两万多兵马,竟然还让他们占着川南一些府县。虽然都是些穷乡僻壤之地,丢了也没甚紧要的,可这屡屡围攻不下,靡费那么多粮饷,却也说不过去。那李定国,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马宝无能,王屏藩也一塌糊涂。坐镇贵阳城两年,也没有平定周边局势。孙可望小儿,屡屡遣兵偷袭,杀我将士、夺我粮草,王屏藩好歹拥有二十营精锐,竟然不能挡之,要之何用!”说到这里,吴三桂终于有些火气了,开始历数起了手下这么多将领这些年来的不是。
比如在夔州战败以致丢了半个夔州府的夏国相,吴三桂就很是说了一通,怒斥其当年轻敌妄为,以致损兵折将,让顺军那等贼寇余孽多了许多州县,甚至还杀败了来援的部分陕甘绿营,至今牵制了吴三桂大量人马,且一直没法将战线恢复到战争爆发之前。
说完夏国相后,胡国柱这个另一位心腹将领也受到了吴三桂的抨击,说他在贵阳之战的关键时刻没能果断出击,动作迟缓,以致孙可望这个贼酋溃围而出,遗患今日。否则的话,当初斩了这个南明朝廷的大将,说不定他的人马就可携此胜势直入昆明,抵顶大局了。
吴三桂发火这通时间,老仆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保持着沉默。但他的内心之中,却也在为吴三桂默默悲哀的,所谓英雄迟暮,大概就是这样子吧。现在他老了,打不动仗了,而手底下的骄兵悍将们也不再如以往那样卖力,小心思一个比一个多,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滑头,虽不至于说背叛他吴某人,但心生怠慢却也是难免的。
而也就是在他们这批老将的影响下,现在整个吴氏集团上下也是暮气渐生,颇有点类似晚唐、五代年间藩镇旧事。在这样一种局面下,四川政权能够自保守成,就很不错了,别说与其他势力进行竞争了,那简直就是难为了吴应麟这个接班人。
所以,老仆他也分外理解吴三桂现在的心思,那就是在临死之前尽量帮后代料理好局面,清理掉隐患,累积下钱财,以便让吴应麟接班后能够更有把握地稳守住这片子孙基业,虽然这看起来并不是很容易——吴氏集团未来的隐忧很多,内部的就不说了,外部主要隐忧来自东面和北面。
东面的好说,大顺左营刘忠贵以及商洛山里的贺珍父子,这都是比较能打的悍勇之辈,即便是吴三桂亲征,也要调动各路精锐人马齐集,才能占得上风。未来自己一旦故去,形势会怎么样,委实难说。
此外,除了大顺方面的威胁外,来自清国的明刀暗箭也是很难防的。至今广元一带仍有三四千满蒙八旗以及三万多陕甘绿营驻守着,这些人可是完全听命于清廷的,且战斗力颇为不错。他们的存在,除关键时刻援助己方,挡住顺军突入四川之外,难道就没有防备、监视自己的目的吗?吴三桂担心,未来一旦川军与顺军大战,保不齐川北的清军就会借机大举南下,夺取各府县的实权,从而事实上收回对富庶的四川省的统治,那样他吴家还玩个屁啊!
所以,他吴三桂现在是真的比较愁的,愁自己的身后之事,愁自己的子孙基业如何才能更好地传承下去。只是,这个世界终究不是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四川乃至整个西南未来的前途如何,答案恐怕只能靠自己去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