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1669年收获的金秋时节了,宁波府近海,几艘小船正在风浪中吃力地摇向岸边。
从船只型制上看,很明显这是中式硬帆船,同时也带摇橹,吨位不大,大概在几十吨到百来吨的样子。在这个东南风和北方开始交替,但很显然南风余威尚在的季节里,航行起来尤为困难。
不过,再难也挡不住人们发财的心思!在宁波府的东国人一再提高粮食收购价的这几年,邻近的清国松江、嘉兴、杭州和绍兴等府与宁波之间的粮食走私贸易简直做得飞起。在高达7-8元一石稻谷的利润刺激下,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挡住走私商人们的脚步了:绍兴府的清国商人一开始还走山路运粮过来贩卖,到了后来走私规模逐渐庞大起来后,这些商人、士绅们竟然公然贿赂前线的清国守军、官员,使得运粮队堂而皇之地经余姚县运出,走甬道或水路运抵处于东岸控制下的鄞县,回程时顺便再捎点定海盐场生产的低价盐(相对于清国控制区的盐价而言),简直不要太嚣张。
紧邻东岸控制区的绍兴府如此走私,与宁波府并不接壤的杭州、嘉兴、松江诸府的商人们却也有自己的手段,那就是通过水路走近海抵达东岸控制区的慈溪、定海两县,然后与当地的东岸储备粮库进行交割,回程时同样不忘拉上些盐、檀香、龙涎香等南洋特产(荷兰东印度公司转售),务必不能让船空着。
根据南方开拓队方面的统计,此类通过海路进行的贸易,究其总额已超过了陆地贸易的数倍,给宁波府运来了大量急需的粮食,有力缓解了山东的粮荒,故多年来一直牢牢控制着杭州湾制海权的东岸海军炮艇,对这些清国渔船、小货船非但不拦截,相反还给予必要的协助,让其尽快抵达目的地——开什么玩笑,上头已经说了,对这些清国走私船非但不征收关税,还要给其配售一些能在清国境内卖得出去的稀罕品,以提高他们运粮前来交易的积极性。
这些稀罕物品种类繁多,包括象牙制品、座钟、鲸油蜡烛、龙涎香、檀香木、黑珍珠、人参、高级毛皮、鹿茸等等。虽然每种东西的销售量都不是很大,但松江、嘉兴、杭州、绍兴等地人口繁茂、素来富庶,有能力消费这些奢侈品的人还是不少的,算是给这些粮食走私商人们一笔额外的奖赏吧,当然对东岸自身也不无小补,可以稍稍减少一些贵金属流入清国境内的速度。
满清朝廷当然不是不知道这些走私商人的存在,只不过最初时东岸与满清刚刚事实上停战,双边关系处于缓和状态,清廷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只不过后来山东水、旱、蝗、震四灾频发,局势大乱,东岸人趁机夺占了莱州府的部分府县,这无疑惹得清廷极为不快,以至于下令暂停了这种粮食贸易。
但是呢,清廷的政策是一回事,具体落实到地方上的时候,由于东岸高溢价抢购粮食的行为,使得不少地方军政官员与地方上的士绅、商人们沆瀣一气,联合起来进行大规模走私以获取巨额利润,完全视清廷的政策于无物。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打脸行为,北京朝廷自然是极为愤怒的,再加上这会东岸人开始在辽东鸭绿江右岸搞事,清廷开始下重手整治松江、杭州等四府的粮食走私商人,并很是杀了一批,算是初步震慑了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们。
当然这种运动式的整肃向来只能管用一时,风声过了后往往会一切照旧。后世有句老话说有100的利润时,资本家可以卖绞死自己的绳索,这话套到清国商人身上,还真是贴切无比。在风声过去之后,各地的官员们——其中甚至包含不少满族官员——便开始向下面暗示,走私商人们都是人精,立刻心领神会,粮食走私贸易又再度开始兴盛起来。
人们纷纷拿出藏起来的渔船、货船,满载粮食横渡杭州湾,抵达东岸控制区进行贸易,每个人都获利颇丰(当然也使得东岸贵金属快速流入清国)。他们的成功又成了后来人的榜样,无数梦想发财的大小商人前赴后继,紧随他们的脚步,终于使得这种粮食走私贸易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今天抵达定海县的几艘中式硬帆船来自杭州湾对面的松江府,总计运来了三千石稻谷,据说全数来自当地一位名叫范河的大地主。此人少年接掌家业,在众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将家里产业经营得蒸蒸日上,一时间远近传为美谈。更难得的是此人思想开明,对新事物的接收能力极强,曾经遣心腹家人渡海来到定海,一边做贸易一边观察风物,并通过商业伙伴的渠道买了一些精巧物事回去。
而像范地主这种思想开明的清国士绅,向来也是东岸情报机关的重点发展对象。于是,在互相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双方便一拍即合,搞起了合作。即东岸人给予范氏在宁波经商的便利(同时赠送了一些诸如高倍率透镜、望远镜、座钟、镶嵌了象牙和宝石的手枪等礼物),范氏在松江府给予东岸情报人员以掩护,双方各取所需。
因此,这次随着范氏运粮船抵达定海县的,也有两名尚留着辫子的国家情报总局探员。他们在码头上稍稍逗留了一会,以避开一些耳目之后,便被一辆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四轮马车给运到了位于江边的情报总局办公室内,向上级进行述职汇报。而恰好今天南方开拓队队长江志清这厮也正在这里检查工作,听闻后便直接召来了二人,询问一些他想知道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