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世人只知道前一阵子楚国一反常态地帮助鲁国平定了三桓之乱,却不知鲁国献出了《鲁公秘录》的拓本作为报酬,更不会有人知道,齐国非但默许了这件事,而且还在私底下援助楚国,帮助楚国加促国力发展。
『眼前这个韩人如何得知的?』
熊拓心中惊讶,不动声色地笑道:“是见我大楚出兵协助鲁国平定了其国内的叛乱,是故尊使认为我大楚已得到了鲁国的技术?……哈哈,协助鲁王,只是寡人一时心血来潮而已。鲁王乃鲁国王室,而寡人亦是大楚王族,当然看不惯一些乱臣贼子,企图窃取王族的地位。”
他这番话,在这个时代还真有一定的说服力。
记得想当初楚国内部爆发熊氏与屈氏为了争夺王权的战争时,无论是魏国还是齐国,都没有插手干涉,更没有趁此机会攻打楚国,免得楚国的王权,被‘名不正言不顺’的屈氏一族窃取——在这一点上,天下各国的王族都是有默契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这只是各国王族之间的游戏,绝不允许其他阶级染指,因为这将严重动摇王族的地位。
看了一眼张仓,楚王熊拓继续笑道:“居然还说我大楚得到了齐国的财富,难道尊使就不知晓,前两年,我大楚与齐国那可是打得不可开交呢。……齐人对我大楚恨之入骨,又岂会无偿资助我国?无稽之谈!”
“此并非无稽之谈,只要贵国与齐国彼此有一个共同的对手,那么,齐国就会暂时放下成见,与贵国暗中联手。”
按照韩王然的嘱咐,张仓很直白地陈述前者此前的猜测:“我国君主认为,贵国前几年还对鲁国虎视眈眈,可前几个月,自然一反常态,出兵协助鲁国平定判断,那么,贵国的所求,无疑就是鲁国的工艺技术。……而齐国对此居然毫无反应,这就说明,齐国早已与贵国在私底下有了默契。是什么原因促成贵国与齐国不得不化干戈为玉帛呢?恐怕就只有那个变得越来越强大的魏国了……”
说到这里,张仓收了声,只是平静地看着楚王熊拓,他那眼神仿佛是在无声地表述:你们的事,我家大王早就猜到了,你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听了张仓的话,楚王熊拓难免有些小小的尴尬,必定事实情况确实如韩王然猜测的那般无二。
『韩然……仅仅通过「楚兵助鲁」这微不足道的消息,就猜到了其中关键,还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等会!既然韩然猜得到,也就是说,那个矮子同样能猜到?』
想到这里,熊拓不禁皱了皱眉。
此前他之所以刻意地封锁消息,不叫外人得知他楚国得到了《鲁公秘录》的拓本,其目的,就是担心魏国在得知这件事后,会立刻改变对他楚国的态度,想办法打压他。
没想到,韩国的君主韩然,仅仅根据「楚兵助鲁」这件事,就推测出了那么东西——既然韩然猜得到,换而言之,熊拓的堂妹夫、魏王赵润,同样能猜到。
『……我讨厌聪明人!』
看了一眼面前的韩使张仓,熊拓颇有些愤然地吐了口气,口吻带着几分不渝说道:“韩然派你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听闻此言,张仓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熊拓,口中说道:“我国君主亲笔写了这封书信,楚王一观便知。”
熊拓也不怀疑,接过书信将其拆开,随意瞥了两眼。
仅仅只是瞥了两眼,他脸上的神色就逐渐开始变得凝重了,因为韩王然在信中委婉地试探,询问熊拓是否与魏国争雄的野心——如果熊拓甘心楚国始终被魏国的强大所笼罩,那么,韩然也会放弃抵抗,向魏国投降;但倘若熊拓有使楚国取代魏国的野心,那么,韩然愿意不惜代价,替楚国牵制魏国几年,让楚国得到宝贵的发展时间。
『这个韩然……』
熊拓一脸凝重地再次观阅了一遍书信,心中对韩然的评价,立刻就拔高了与他堂妹夫赵润平起平坐的位置。
『倾韩国之力,不计代价,替我大楚牵制魏国,其目的,就只是让我大楚在强大之后,能将魏国这个令人绝望的对手拉下来……这个韩然的胸襟与魄力,绝不亚于那矮子啊!』
注视着手中的书信,熊拓心中暗暗说道。
见熊拓久久没有回应,韩使张仓忍不住问道:“楚王意下如何?”
熊拓扫了一眼张仓,忽然举起手中的书信问道:“你,可知晓信中内容?”
张仓愣了愣,连忙摇头说道:“我国君主送于楚王的私信,在下岂敢私自拆阅?”
听闻此言,熊拓微微点了点头,随手就将手中的书信投到了火盆中,随即恶狠狠地说道:“可笑!……他韩然何许人也?安敢对寡人指手画脚?来人啊,将此人给我逐出王宫!”
殿外的护卫听到,立刻就奔入殿内。
见此,张仓大惊失色,此时就见熊拓冷笑道:“回去告诉韩然,寡人不需他来指手画脚,他要自取灭亡,那就……去吧!只要他日后莫要后悔!”
说罢,他大手一挥,催促宫廷护卫将韩使张仓逐出了王宫。
看着张仓大呼小叫着被架出去的模样,熊拓脸上的冷笑逐渐被凝重所取代。
『……为我大楚牵制魏国三年?办得到么?但愿你能匹敌那个矮子……』
负背着双手,熊拓暗暗想道。
而此时,韩使张仓已被驱逐王宫,满心愤懑的他,哪里还有脸面在寿郢逗留,立刻就坐船返回韩国。
在经过长途跋涉后,在次年的开春之际,也就是魏兴安七年的时候,韩使张仓这才返回韩国王都蓟城,气愤地将楚王熊拓的原话转告韩然,其中附加了他对熊拓的诸般抱怨与不满之词。
但是韩王然听了之后却丝毫不恼,微笑着问道:“他要自取灭亡,那就去吧……熊拓是这么说的?”
“是的,大王,熊拓还说,但愿大王日后不会后悔。”张仓气愤地说道。
听了这话,韩王然呵呵轻笑起来。
『这个熊拓,素传他粗莽冲动,不过就眼下看来,却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啊……是怕被魏国察觉楚国与我大韩暗中联系,是故才将张仓驱逐吧?至于那句「后悔」……他是想说,楚国必将取代魏国,而我大韩,却只是为人作嫁么?呵呵,还真是有自信呐!』
微微一笑,韩王然点点头说道:“此番辛苦张卿了,张卿且先退下歇息吧。”
张仓见韩王然被熊拓羞辱了一番,却丝毫没有恼怒之色,心下不觉有些奇怪,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此时,韩王然已徐徐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冰雪逐渐消融,心下暗暗想道:算算日子,上谷、北燕、代郡三军,应该已收到了寡人的王令,不日即将调兵南下。这三支军队,能否令魏国稍稍有所顾忌呢?
他若有所思。
魏兴安七年二月初,韩国调动北燕军、上谷军与代郡重骑南下,以北燕军主将乐弈为此次的主帅,上谷军主将许历、以及代郡军主将司马尚,担任乐弈的副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魏韩边界。
在大军抵达魏韩边界后,乐弈命令韩将许历携麾下上谷军进驻武安,协助武安守备将领将领,而他与司马尚,则驻军「柏人」,使武安、柏人、巨鹿三城连成一道防线,钳制邯郸城的魏将赵疆。
没过几日,驻军在邯郸的燕王赵疆,便得知了韩国亦在边境派驻重兵的消息,心下很是惊讶:居然……居然还真敢驻重兵于边界?”
想了想,他立刻下令麾下河内军提高警惕,毕竟上谷军、北燕军,还有代郡骑兵,那皆是韩国驻守边疆的精锐,曾在前几年魏韩之战中绽放过光辉——尤其是韩将司马尚麾下的代郡重骑,虽说在上一仗中损失惨重,但那只是因为中了赵润的计策,并不意味着这支重骑兵就毫无威胁。
毫不夸张地说,得知代郡重骑抵达柏人,就算是燕王赵疆,也得提高警惕,毕竟对方那一万五千的重骑兵,完全足够一口气吞掉他五万河内军。
除了告诫麾下兵将提高警惕之外,赵疆亦不忘当初魏王赵润在信中的嘱咐,立刻就写信,将韩国的应对原原本本地送到了雒阳。
大概十几日后,魏王赵润在雒阳收到了赵疆的书信,得知韩国‘不受’他魏国的威胁,已调集北燕军、上谷军、代郡重骑陈兵于魏韩边界。
『……真是果断啊!唔,韩然大概是觉得,与其打压楚国,我对韩国用兵的可能性更大,是故果断决定做出一些牺牲,替楚国牵制我大魏……果然,他比熊拓要难缠多了。只不过……他还是猜错了呢,呵,真可惜啊,韩然……咱们就来看看,倒是谁牵制地过谁!』
啧啧几声后,赵弘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在甘露殿内对面前几名臣子沉声说道:“韩国已经咬钩了,就按照原先的计策去办吧……”说到这里,他抬起的右手猛然攥起拳头,沉声喝道:“叫韩国,万劫不复!”
“是,陛下!”
只见在魏王赵润面前,天策府参将翟璜、冶造总署署长王甫、工部尚书孟隗、兵部尚书陶嵇等几名大臣躬身而拜,异口同声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