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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农大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洛水河谷,得知大军回返后,杜尹第一时间赶到了金门坞。
洛水之畔的驿道上,一队队俘虏垂头丧气地前行着。
一泉坞、杨公坞、合水坞等本地大坞堡的坞堡帅们都来了,静静看着这些俘虏,没有一丝喧哗。
他们甚至看到了匈奴人——无需听他们开口说话,看发饰就知道了。
这种现实教育,比什么都管用。
战前叽叽歪歪,出点钱粮丁壮,都要左一个警告右一个威胁,现在呢?
“明公真神人也。”杜尹深揖一礼,叹道。
“明公用兵,百战百胜。微明公,匈奴已马踏洛水,兵临宜阳矣。”杨公坞坞主杨会赞道。
众人纷纷上前,谀词如潮。
邵勋呵呵一笑,摆手道:“闲话少说,匈奴只是前锋被打退罢了,还没到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什么?匈奴还会来?”有沉不住气的坞堡帅惊问道。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刘汉这次被俘斩两万多人了吧,怎么还敢来?
“邵太白不能走啊。”又有人喊道。
此言一出,众皆侧目。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鲁阳县公是太白星精下凡,但当面宣之于口的却几乎没有,这厮是宜阳第一个这么说的。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骇人听闻了,尴尬一笑,悄悄往后面躲。
邵勋仿佛没听见,只说道:“匈奴必来,君等勿疑。不是走宜阳,便是过新安,或者下河内,尔等还需厉兵秣马,休要掉以轻心。”
杜尹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能看得到对方的忧虑。
这个忧虑不是因为匈奴要来,而是战争。
匈奴或者邵勋占着宜阳,对他们来说差别不大,都会索要钱粮、丁壮。
最好匈奴不来,那样便没有战争了,他们也不用出钱出粮供给开销。
“明公,战前征发的诸坞部曲,不知……”交换完眼色后,杜尹代表众人问道。
“你等还有良心么?”邵勋还没说话,陈有根炸雷般的嗓门已然响起:“若非都督打退贼人,你等不但要送钱粮丁壮,怕是还要出女人劳军,送质子至匈奴军中。什么部曲?没了。”
陈有根话音一落,众皆失色。
“有根,闭嘴。”邵勋斥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温和地说道:“诸坞部曲还有四千余众,被我留在回溪坂屯驻。匈奴若南下,此为必经之路,须得守好,眼下还不是解散部伍的时候,稍安勿躁。”
杜尹心下暗叹,人怕是要不回来了。而且,搞不好还要他们出粮养着。
这事弄得!
但邵勋打了大胜仗,气势正盛。杜尹却不太敢公然讨价还价了,只能生生忍住。
“别不知足!”陈有根刚被呵斥,嘴上却不饶人,依旧嘟囔道:“去年是谁让播种冬小麦的?王太尉也是得邵都督请托,行文诸郡推行此事。若都督不提,你等今年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众人一听,面有愧色,气势跌落到了谷底,再不敢提什么放人了。
“回溪坂屯军甚是辛苦,粮草方面要诸君费心了。”邵勋顺势说道。
“这……”杜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此事责无旁贷。”
他一表态,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有那么一两个坞主怯生生提议,派子侄辈去统领自家部曲,被邵勋目光一扫,顿时哑了,再不敢说话。
邵勋拉起杜尹的手,说道:“我在宜阳亦有家业,算半个宜阳人。宜阳的将来,还得大家同心协力。屯驻回溪坂四千二百众,我意将其编为一部,军号‘忠武’,杜公可否屈就忠武军副督一职?”
“固所愿也。”杜尹很快调整了心态,躬身一礼,道。
邵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我闻宜阳县衙诸吏,多有不堪驱使者。出征之前,请教潘令,打算汰换一些人。实不相瞒,这些人多为我门生,将来下乡办事,还望杜公行个方便,可否?”
“好……”杜尹麻木地应下了。
鲁阳县公这是一口把宜阳吞下了。
若说以前只有县令潘思倾向于他,但出县城十里,诸事还是坞堡帅们做主的话,现在却不一样了。
比如,鲁阳县公的门生当了宜阳县兵曹掾,到各坞堡征兵,伱给不给?
方才都答应他“行个方便”了,将来再反悔,真当人家不会发飙么?
邵勋闻言,哈哈一笑,道:“今日见得宜阳诸英才,喜甚。金门坞我是地主,岂能不备酒席?谁都别走,不醉不归。”
唐剑听完这句话,不用邵勋吩咐,已经派亲兵去准备了。
宜阳县非常重要,本来户口就非常殷实。战乱一起,很多百姓跑来这边避难。这一个县的人口,可能就不比其他五个县加起来少。
班师的路上,都督曾提起与垣府君商议好了,将湖、陕、弘农三县残存的人迁移过来——如果安置不下,就往广成泽疏散。
就连垣府君本人,心思也动摇了。
其家人即将迁往梁县。
一旦事有不谐,就带人避往南边的朱阳(北魏朱阳郡、唐代朱阳县,今朱阳镇),再定下一步行止。
生死之际,没人是傻子。
实在不行,直接把部队拉走,投靠邵公了。
人家不是不敢这么做,只是不舍得丢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守官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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