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六章(1 / 2)

太皇太后的寿宴一过,年关很快就到了。

当年昭元帝继位之初,皇权动荡过一阵,后来皇帝盛年,励精图治,乃至天下承平,国祚昌盛,金陵、临安等地夜不闭户,百姓们其乐融融。大绥尚灯,每至年关,金陵的灯一直要从朱雀街燃到秦淮河畔,桐子巷的喧嚣声彻夜不息,年味浓得一整个正月都化不开。

云浠刚从塞北回来那年,云舒广也曾带着她与云洛去秦淮水边放灯,可惜好景不长,云舒广出征以后,家境一年不如一年,及至云洛牺牲,她在京兆府谋了差事,以后的年关夜都在值勤,便谈不上团圆了。

这一年日子大好了,云浠升了校尉,难得在家,除夕当夜,邀了田泗田泽一同过来吃荷叶饺。正月里走亲戚,云浠亲人无几,除了让赵五去裴府问候了一声老太君,其余时间都歇在家里陪方芙兰。倒是程烨,闲来无事来过侯府几回,他与田泽是至交,两人趁着过大节,聚了好几次,时而在侯府的院子里一起逗弄脏脏,日子久了,连脏脏也不拿他们当外人。

年一过完,按理该歇到十五,兵部那里传信说,忠勇侯旧部二月该到金陵了,让云浠去西山营一趟。

西山营在金陵西郊,往来大约要日,加之云浠是过去处理忠勇侯旧部安置事宜的,初七启程,十五一大早才回到金陵。

正月过半,日子也回暖了,十五这天是上元节,城内若非公务,不能纵马,云浠在上方门前下了马,沿着秦淮河堤,一路往忠勇侯府走。新年新气象,堤边的柳树抽了新芽,桃枝杏枝也结了零星的花苞,春光洒在秦淮水里,亮堂堂的,云浠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今年有好几桩大事要办,一是阿嫂的病,阿嫂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年关前后,旧疾还复发了,一连去了好几回药铺子。云浠随后托人打听,得知临安城有个治宿疾的名医,等阿久他们到了,她要跟兵部告个假,带阿嫂去临安找名医看看,早日把阿嫂的病治好。

再有就是白叔与阿苓,之前得三公子相助,白叔的腿疾已好多了,只要攒够一笔吃药的银子的就成,急的是阿苓的亲事。上回她看出阿苓大约对田泽有意,本打算立刻去问田泽的意思,转而一想,开春将至,春闱就在眼前,这是田泽一辈子的大事,等闲不能耽误了,便把议亲的事按下不表,想着等年关的时候,先跟田泗商量。

谁知这年年关繁忙,云浠一直没能抽出空闲,这么一耽搁,竟已到了正月十五,若亲事订了,筹备还需大半年呢,云浠心想,此事万不能再拖了,待会儿一回府,头一桩大事就是寻田泗去。

一路回到忠勇侯府,赵五竟然不在。守门的是柯勇,一见云浠,说“云校尉,您快进去看看吧,府上好像出了点事。”

云浠问“什么事”

柯勇道“我也说不好,似乎是侯府被什么人盯上了,赵五与白叔商量去了,田泗田泽他们也在。”

他是来给云浠拜年的,哪知到了侯府,府外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进里头一打听,白叔与赵五几人正吵得厉害。柯勇是个实在人,心想别人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也拿不准主意,可侯府的门敞着,府外不能没人守,便自顾帮着看门了。

云浠听是侯府被人盯上,有些急,她生怕“贵人”的人找到府上,阿嫂他们出事,三步并作两步进得府中,刚绕过照壁,就听见正堂里杂杂嚷嚷的吵闹声。

“人只瞧见个影儿,张口就胡说,这下好,少夫人身子刚好转,这么一折腾,又病了”

“我也没说一定是,但身形真的很像,再说了,这人行踪奇怪,连着两日出现在侯府外,追上去问个究竟总不过分。大小姐去西山营前还特地交代了,让我好生看着侯府。”

“理都让你占完了,出事就搬出大小姐,我看这事就是你”

“怎么了”

白叔拄着杖,气冲冲地正与赵五吵得不可开交,一回头瞧见云浠,顷刻息了声。

正堂里除了白叔、赵五,后院几个做杂活的包括白苓也来了,另外还有田泗与田泽。

一屋子的人见了云浠,都安静下来。

云浠又问一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左右一看,“阿嫂呢”

白叔杵着杖,气恼地往旁边一坐,别过脸去“你问赵五。”

赵五几回张口,似乎觉得将要说的话尚欠妥当,到末了,又咽了回去。

最后还是田泽帮着解释道“云校尉,赵五说他像是看到宣威将军了。”

云浠一愣,手里握着的马鞭险些掉落在地上。

她脑子尚未转过来,就听白叔指着赵五斥道“少爷都过世多久了,他什么都没弄清楚,单是瞧见个影儿,就说那人是少爷,急得一整府的人都去追,少夫人病才好,也一路跟到巷子口,这下受了风,又病了怨谁”

赵五急道“我在塞北时就常跟着少爷,他什么身形,我能认不出那人来一次没什么,已连着在侯府附近转了三次了,这不奇怪咱们侯府人虽不多,大都有功夫的,那人盏茶的功夫就把咱们甩掉了,这要不是功夫好,能跑这么快”

“功夫好的人多了去,你逮着一个就说是少爷你怎么不说”

“别、别、别吵了。”眼见着二人又闹起来,田泗连忙打断,他看了眼云浠,见她脸色苍白,急着与她解释,“就、就是阿汀你,你,去西、西、西山营这几日唉,望安,你,你来说。”

田泽点了一下头,对云浠道“云校尉您不在侯府这几日,府外总有一个穿着褐衣,遮着脸的人在附近的巷口徘徊,因为身形有些像过世的宣威将军,赵五就格外留意了些。今日一早,这个人又来了,赵五怕真是宣威将军,想着上前去认一认,然他刚走近,那人就跑了,赵五急着去追,惊动了一府的人。后来少夫人问究竟,听是宣威将军,大约触及了伤心事,便病倒了。”

云浠点了点头,她目下已有些缓过来了,自在心中沉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赵五“你看清脸了吗”

“没有。”赵五摇头,“他警觉得很,我一走近,他就跑了。”

“这要能是少爷”白叔怒气未消,狠狠杵了一下拐杖,“这要能是少爷,见着咱们,还能跑吗只怕多一刻都等不及要回侯府来与少夫人和大小姐团聚你说你见着了少爷,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当年少爷过世,是大小姐亲自去塞北为他收的尸。那几年,大小姐是怎么过来的,少夫人是怎么过来的,你说一回,就相当于逼着她们把疮疤揭开来看一回你怎么就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