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三章(1 / 2)

廖卓说的老庙在杭州城郊百八十里的山区里, 离得最近的村子叫知贤村。

程昶出发得早,到知贤村的时候, 还不到九点。

天气尚好, 风收了一些,雨也不似昨晚那么急,但乌云仍悬着头顶, 程昶把车停在山路边, 找了个村里的老阿姨打听去老庙的路。

老阿姨一听程昶要上山,眼瞪得老大,说“不要去啦, 昨天台风一来,树都倒啦, 晚上没电, 到处墨墨黑的,吓死人了。”

程昶说“没事, 我就上山求个符, 很快下来。”

老阿姨见劝不住, 只好给他指了路。

当地人把老庙称作观音庙,听说年代很久了, 祖上那一辈就在, 如今已十分残破。

眼下守庙的是个老和尚跟他的小徒弟,老和尚人很古怪, 还有点势利, 逢着上山求平安的人了, 可劲儿地讹钱,但还真别说,这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是挺灵,老和尚偶尔帮人算命,也能说得不离十,因此就没断了香火。

江浙一带少有真正的高山,所谓的山,大都一两百米高,其实就是丘陵,但上山的路蜿蜒陡峭,五米一个小弯,十米一个大弯,很不好走。

程昶又花了近两个小时才看到观音庙的飞檐,在一个平缓的土坡上停了车,撑着伞徒步过去。

雨比刚才大了,伴着隐隐的雷声,正午时分,天反而没有早上的澄亮,庙前有个穿着斗笠的小和尚正在清扫台阶,见来了人,将扫帚往庙门前一支,双手合十“施主。”

程昶一瞬失神。

这样古韵未尽的地方,古韵未尽的人,让他想起大绥。

半晌,他才问“庙里的主持在吗我过来打听个事。”

小和尚点点头,让开一步“施主里面请。”

这座观音庙确实残破,百年的风侵雨蚀,墙体斑驳不堪。

小和尚把程昶引到观音殿,对着大殿左侧长案上打瞌睡的人喊了声“师父”就走了。

“师父”是个干瘦的老和尚,听是来了人,掀开眼皮,问“求平安还是算命啊”

程昶说“我想跟您打听桩事。”

“哦,算命啊。”老和尚耸了耸鼻子,他刚从酣睡里醒来,人似乎还不大精神,说,“我这庙里算命看机缘,老衲观你今日无缘。”

又合上眼,打了个呵欠“有事多看新闻,科学信佛,才能幸福人生。”

程昶“”

“那我先求个平安符吧。”

“哦。”老和尚缓了会儿神,说,“我这里的平安符,分上中下三等,你要求哪一种啊先跟你说明啊,下等的八十八,中等的一八八,上等的,六八八。”

程昶“”

还真有点讹钱的意思

“我能先看看您这里的平安符吗”

“不能。”老和尚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当是挑货买货呢这符被凡人的眼瞧过,就不灵验了。”

程昶“那就上中下等平安符,各来一枚吧。”

“嘿”老和尚眼神亮了,“爽快”

程昶掏出钱包“一共九百六十四,我付现金给您。”

老和尚将他一拦,从长案前取出两张塑胶封着的二维码,说“扫码吧,微信支付宝都行。现金懒得数,麻烦。”

程昶“”

看您这深山老林的,科技倒是不落后。

程昶取出手机扫了码,跪在蒲团上,朝着观音大士像认真磕了三个头。

他不知该为谁求平安,想了想,从零零落落的此生过往里挑了三个人,何笕、段明成、和云浠。

“好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和尚又昏昏欲睡,见程昶回到长案前,从兜里取出三个平安符摆在桌上。

总得来说,三枚平安符长得都一样,若真要论有什么不同,上等的纸色古朴一点,朱砂符印老旧一点,下等的纸色最鲜艳,符印就像是用红墨水刚写成的。

老和尚看程昶立在长案前一动不动,以为他觉得自己被讹钱了,理直气壮地解释“你别看这三枚平安符样子都差不多,其中玄机大有不同。上等的这个,是我师父写的,放着有二三十年了,受尽香火,下等的这个,是我那小徒弟写的,虽然承的是我师门古法,但他底蕴不足,写出来的东西菩萨不很受用,不是那么灵的。”

他被香客质疑惯了,脸皮已练得很厚,说完这一番话,将平安符往程昶身前推了推“钱你付了,货我给了,概不退换啊。”

程昶注视着平安符,仍旧沉默。

不为什么,只因这平安符,的的确确与他在白云寺观音庙里求来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

他拿起其中一枚,仔细看了看“您这里的平安符,没有一端开口的那种吗就是里面可以放一张纸笺,上头写所佑之人的姓名。”

老和尚听了他这话,不由瞪大眼“你怎么知道还有这种”

程昶没答。

过了会儿,他从怀里取出曾经在白云寺为云浠求来的符,递给老和尚“大师您看看,这种平安符,您见过吗”

老和尚手里握着程昶给的平安符,翻来覆去瞧了两眼,又取出老花镜带上,仔细研究上头的符文。

远天闷雷阵阵,不期然间,雨水已成滂沱之势,山中风声呜咽,吹得观音殿的木门啪啦作响。

没过一会儿,老和尚的脸色变了,问“你、你是从哪里求来的这种符”

程昶没说话,在他案前的长凳上坐了,盯着他。

那意思很明显,大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老和尚说“你这种符,我只在我师门传下来的古书上见过,包括符文的写法,已经失传很久了。我师父从前说过,持有这种符的,都不是一般人,是”

他咽了口唾沫,没把后半截话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程昶道“我帮你算个命吧”

刚才说今日无机缘,这会儿又有了。

程昶没多说什么,只点头“好。”

老和尚递给他一张纸,一支圆珠笔,“把你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日还有具体时间写在上面。”

程昶依言写了,老和尚拿过来,取出一本线装书,对照着翻看,喃喃说开“你是不是,从小无父无母,或者父母早亡,亲缘寡薄,克亲克友”

程昶没吭声。

老和尚又说“你是不是命里多灾多难,从小疾病缠身”

程昶仍旧没吭声。

老和尚下结论道“你这是天煞孤星的命啊而且还”

“而且什么”程昶看老和尚说到一半又打住,追问。

他的确父母早亡,说他克亲克友也不是空穴来风,老院长收养他,待他好,却在他上初中时意外出车祸离世。

他亲缘寡薄,有好友,无至交,一生至今,从没有人走进过他的生命。

至于疾病,他患有先天的、严重的心脏病。

外头的雷接连炸响,风声比方才更劲了。

老和尚似有点骇然,一咬牙,把手中书推给他“你自己看。”

书是竖行排版,上头的字是繁体字,程昶扫了一眼,老和尚指着的那一处写着一行“天煞孤星,三世善人,一命双轨。”

一命双轨

老和尚支吾道“我学艺不精,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师父曾说,最后四个字,是前面的解。他还说”

他顿了顿,“这样的人,阳寿看似短,实则长,等闲死不了,有时候看着凶险,之后也会柳暗花明,如果真在阳寿未尽时死了,也会死而复生。”

程昶沉默许久,问“死而复生的定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