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半个小时之前的齐征南知道今晚注定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小疯子, 那他多半会选择和队友们一起去执行官俱乐部喝上几杯。
而现在, 秘银他们已经走了,作战准备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整理完装备之后, 齐征南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换上干净衣物,甚至还往脖子后头喷了香水。
仔细想想,回趟自己家还这样郑重其事的, 也真是没谁了。
半个小时之后, 齐征南终于回到了安全屋。因为没有星星与月亮,炼狱的夜晚格外深沉。草坪上,一盏低矮的花园灯为他勾勒出通往门廊的道路。
爱操心的辅佐官二虎揣着小手, 趴在门廊下的猫窝里。一见到执行官归来, 立刻汇报了过去这十多个小时里, 邮件箱里收到的成千上万条信息——至于内容, 齐征南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关于他和宋隐在副本直播时隔空表白闹出来的动静。
说实话,当初在副本里听见鼠兔一脸兴奋地表示“闪蝶在疯狂给老大送告白玫瑰花的时候”, 齐征南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头疼”。
但是这种头疼只持续了短短一秒钟, 就立刻转变成了更为强烈的窃喜。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齐征南忽然记起来了——他记起自己已经向宋隐坦诚了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十多年的秘密;他记起来, 自己终于将那个从未彻底愈合、悄悄溃烂了十多年的伤口展示在了阳光下, 如同一头孤独的野兽,终于放下了警惕与骄傲,开始向着光亮寻求慰藉。
“不懂得爱自己的人, 没办法爱上别人,更没有办法获得别人的爱。”
这是当初在夜莺咖啡馆里,他亲口对宋隐所说的话。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一番话也适用在他自己身上。
同样是在夜莺咖啡馆里,宋隐借着酒劲趴在吧台上,轻声地说道:“南哥,你是我的解药。”——而此时此刻,宋隐的那几百朵告白玫瑰花,又何尝不是一剂灵丹妙药,治愈了齐征南的忐忑与孤独
当季节轮转、严冬离去,高山上的冰舌融为春水,它当然会情不自禁地流淌,想要汇入大海的怀抱。这样的心情,用来形容此刻齐征南的感受,或许再恰当不过。
况且他也笃定现在的宋隐无论多晚都不会介意被打扰。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齐征南再不想等待下去了,他立刻拨通了那个以蓝色蝴蝶为头像的联系人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对面传来的声音听上去也丝毫没有任何睡意。然而当齐征南提出,想要立刻见面的时候,却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拒绝。
“不行,今晚上还是算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明天晚上……你来我这里。”
或许是带着一种掩耳盗铃的心理,说到这里,宋隐还特意附加了一句:“把你的小猫咪也带过来。”
“二虎”齐征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睡眠了,否则怎么可能发生幻听宋隐和二虎向来有点不太对盘,怎么在这种“要紧关头”反倒是惦记起来了。
电话那头轻“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明天是平安夜啊,平安夜。你说过的,平安夜就是要和家里人聚在一起才能叫平安夜的,不是吗”
“……我说过”
齐征南勉强回想了一下,这句话可能是当年在美国的时候,为了阻挠宋隐在平安夜跟着不信教的朋友们去中餐馆胡吃海喝而随口编造的。结果宋隐留下了,他却临时被工作上的事叫走,气得宋隐好几天没有理睬他。
……万万没有想到,当年丢出去的绊子如今绊到了自己的脚上。
倒也罢了,反正今天的这场隔空表白就已经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重启。从今往后、来日方长,而炼狱里多得是灿烂的白昼与隐秘的黑夜,可以供他们携手并肩、抵足而眠,共享不再孤独的完整人生。
————
微微的失落感很快就被更多的期待所覆盖。尽管比人间迟来了几个小时,但炼狱里的12月23日,终究是翩然而至。
在不少西方国家的炼狱里,今天绝对是一个令无数执行官翘首以盼的好日子。晴好却单调的世界在一夜之间银装素裹,公共区域张灯结彩,执行官广场更是会竖起巨大的圣诞树,树下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
然而在东方,圣诞节并非官方的法定节日。因此不会有雪花、不会有任何系统安排的庆祝活动。但是几条大街上的商店还是会视心情推出活动。与此同时,系统商城也会提供圣诞特供商品,方便有特殊需要的执行官。
下午五点,在出发与宋隐汇合之前,齐征南最后一次回头检视自己亲手简单布置的“圣诞主题”安全屋。
虽然今晚的主阵地并不是他这边,但这并不妨碍心情大好的齐征南动手做点儿能让心情更好的小运动。
其实不只是安全屋,他甚至连二虎也没有放过——平日里一身橘色皮毛走天下的猫咪执行官,此刻被迫戴上了小红帽,披上了坠着白色绒球、红色冬青果和金色铃铛的小绿披风。虽然小脸看上去有些郁闷,但郁闷的可爱也是可爱,简直想让人抱进怀里狠狠地揉上一揉。
至于齐征南本人,当然也好好地做了一番收拾梳理。不仅换上正装、做了发型,将皮鞋、手表和袖钉全都擦得锃亮,甚至还选择了一款宋隐熟悉的香水。或许只要再往衣襟上别一枝胸花,就能直接走进教堂,成为一名“炼狱最美新郎”。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将二虎抱在怀里,然后像按下门铃那样,向宋隐发出了“进入安全屋”的申请。
申请几乎一瞬间就获得了通过,紧接着白光一闪,他立刻被传送到了指定的位置。
这才几天没见,宋隐那间破破烂烂的安全屋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精打采的花园被仔细收拾了一遍,杂草完全清除干净,三色堇被小心地圈在了白色的篱笆里,周围还补“种”上了许多蓝紫色的鲜花。
齐征南觉得那些花有点眼熟,多想了几秒钟,忽然意识到它们应该来源于自己送给宋隐的那捧巨大花束。
反正炼狱里的植物不会凋谢,依旧插回到花园的土壤里,倒也算是一个别出心裁的保存方式。
当然,宋隐带给他的惊喜还远远不止这些——花园角落里的那棵高大枯树,如今已经被一株枝繁叶茂的挺拔枞树所替代。这显然是一颗造型完美的圣诞树,不过只装饰了一部分,地上还堆着两个大纸箱子,盛满了装饰品。
花园里没有人。齐征南左右张望两下,余光忽然发现一楼的窗户里面有人影闪过。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肯定就是宋隐本人——那个小疯子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齐征南首先将二虎放到地上,然后有意识地放轻脚步,朝着“猎物”走去。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楼客餐厅的变化比花园还大。原本陈旧破败的炉灶、朽烂斑驳的窗户和角落里的铁皮冰箱全都消失了。不愧是名牌大学出来的艺术生,宋隐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专业素养,重新打造出的房间格调沉稳又文雅,居然与他本人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新换的浅灰色木地板,已经不再会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声。齐征南一手抚过灰湖蓝色的料理台,来到温柔的脏粉色墙壁前,近距离观察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黄铜相框。
说来也真是奇怪——如果再早几天,这些相框中的一部分人物,简直就像芒刺那样钉在他的心头。可如今倒刺已经拔除,一切又都变得如同新刷上去的墙面颜色一样,在怀旧中透出一股安宁。
倒是那张湖蓝色的沙发还搁在原地,却套上了一层崭新的布罩。再仔细端详,布面上印着的连续抽象图案是一只在金风之中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显然是宋隐亲手设计的。
沙发的扶手边上还放着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看起来像是刚刚倒好的。齐征南想了想,觉得这是为自己而准备的,于是转身准备落座。</p>
然而就在这时候,某个早就蓄意躲藏在沙发后面的家伙忽然蹦跶起来,一下子扒在了齐征南宽阔可靠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