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三章 相思未相负(4)(1 / 2)

傅侗文安排吃西餐,是为安抚失去双亲的少女培德。

但由于言语不通,气氛并不算太好。

不到六点时,三人回到礼和里的公寓。

谭庆项和万安关了上下三层楼的灯,独独留了厨房的灯,两人难得不和傅侗文吃饭,去虹口踩场附近买了食材回来,自己做。那里每天有许多的屠户、农民和渔民去出售自己的货品,比别处新鲜不少。

于是,德国少女培德见到谭庆项的第一面,就是他穿着围裙,一手黑剪刀,一手开膛破肚的大黄鱼。这几日在隔离区里,两人电话通过几回,培德获知的是他是个留洋的医学博士,精通多国语言,三十岁上下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样子。

嗯……现在嘛,培德腼腆地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绿色眼睛里难得有了笑,父母病逝后还是头一回。

“这孩子……”谭庆项胸闷,接着收拾大黄鱼。

厨房过于逼仄,容得下培德就容不下万安,硬挤着也不像样。

万安识相得很,腾了地方给两人交谈。

“沈小姐,”万安在厨房门口,对沈奚热络招呼着,“是要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别的”傅侗文替沈奚脱下外衣,递给万安:“去泡一壶茶。”

“是要最好的吗一定是要最好的。”万安殷勤地自问自答。

傅侗文摘下帽子,扣到万安脑袋上:“今日话倒是多。”

“那是自然。”

沈奚忽然被他拉起手,众目睽睽下,上了楼。

这公寓楼梯窄,两人无法并肩走,于是乎,是他在前,她在后,落了半步。一楼的灯悬在厨房门外的白墙上,把人影照到墙壁上,无形被放大数倍。

沈奚想到自己住在这儿的时候,不敢接交好友,连邻居也尽量少打交道。这里三层楼的小公寓,外加上楼顶的小天台,就是日常她独自活动的天地。那时也想过,傅侗文说要来上海接他,自然会有关于未来同居的联想……

“周先生呢”她到二楼,察觉曾经周礼巡住的房间是空着的。

“该到北京了,”他说,“正好那间房给培德住。”

“这么快就走了”她遗憾没能告别。

傅侗文同她进房,从抽屉里拿出火车票:“我是打算要陪他一道北上的,外交总长那里需要一个引荐人。”

沈奚注意到车票的日期:“那你为什么没走”

“这是在明知故问”他笑。

她支吾:“……引荐给外交总长,是很要紧的事。”

“我打了份电报,托付给了徐品汇。就是那日在广和楼,你见过的那位徐家四少。”

是那个人。她记起来:“他这两年……输了多少家产了”

傅侗文睨她,含着笑:“你倒对他记得清楚。”

“你的朋友……当然记得牢,难得认识几个。”

他道:“我以为你不喜欢热闹,你若想见,日后有的是机会。”

日后在如此简单的词里,她听出了情意绵绵。

待不多时,万安送茶上来。

傅侗文吩咐他:“今夜别再来扰了。”

“晓得的。”万安笑答。

沈奚立在书架前,在翻他带来的书,佯装着,翻去下一页。

自己也没说要住在这儿的。

傅侗文倒茶喝。

“我看他们的闲谈的氛围很好,”沈奚惦记楼下的女孩,“谭庆项真是讨女孩喜欢的人。就是可惜苏小姐……”

“苏磬给我二哥做了妾,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再提。”

“难怪。”她醒悟。

她的朋友不多,和谭庆项倒因为共同守着傅侗文身上的秘密,走得比寻常人都要近,虽是交心的朋友了。当年在纽约公寓里初次见谭庆项,他被一帮公子哥调侃,沈奚就看出他在那帮人眼里是朋友、同学,却难以更近半步,只因为出身相差太远。

只有傅侗文拿他当自己人。

后来……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到北京城时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就是他的心上人。胭脂巷里的头牌姑娘,终究爱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吗沈奚想到傅侗文给谭庆项在这场爱情里的评价是“首饰匣子,送银元的凯子”,再想到楼下一手黑剪刀,一手大黄鱼的老实男人,为这个好友的情路唏嘘。

“那天他说母亲逼他结婚,要我介绍个合适的护士给他,我还让他再试试苏小姐那里。早知如此,就不说了。”

“庆项的话你也信”

为何不能信

他撂下茶杯,到书架边上,倚在那,从她手里抽出书:“他父亲是个裁缝,母亲很早去世了。”“他是骗我的”沈奚诧异。

书本敲上她的头:“这天下,谁人不骗人,谁人不受骗”

“……我没骗过人。”

傅侗文咳嗽着,是有意的。

“我在认真和你说。”

傅侗文瞧她的眉眼和脸。记忆里的她是鹅蛋脸,嘴唇嫣红,经不得调戏,一弄就脸红。现在的她瘦了,食指刮刮她脸,肉感全无。

他把书插回去,脸靠近她,暧昧地和她脸挨上脸:“当年在胭脂巷莳花馆,你说要给苏磬诊病可是真的”他声音放低了,几乎悄然,“央央再仔细想一想”

屋外头,叮叮当当地电车过去。

她心虚,讷讷地说:“那是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非得已。”他意味深长。

“是要怪你的……”她回想,“你高烧到那种程度了,还要装没有病。要不是谭先生想了这个法子,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最后一面。”

“假若真是真是最后一面,我想留给你的,自然是最好的样子,”他道,“总不见得要三哥在你面前哭,是不是”

“谁要你哭……我是要你日后有病痛,有为难的事情,都能对我说。”

他笑:“逢人叫苦,那是三岁孩子。”

“我说不过你,”她认输,郁郁道,“谭先生都能骗人,我以后都不敢信你们了。”

他笑意更深:“他骗你的事情,你也要算到我头上三哥这回是真冤枉。”

沈奚辩不过他,从来都辩不过。

她气得笑,笑着推他,一来二去,被他按到书架上亲起来。

起先是亲着玩闹,可当沈奚丝丝缕缕的长发顺着他的衬衫领口钻进去,那就是穿心过肺,在引诱他了。两人渐渐地静了,彼此望着。

半个字没有,静得让人心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