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有秋狩的传统, 几个老宗族一直在操办，算不得多正式，只是给年轻人个玩乐的场子。

地方就在城南的野林里, 顺着野林再往南就是蜿蜒的山峰, 山上古树参天, 野禽居多, 运气好的话能遇上獐子和河麂。

眼下就是秋狩，告示一贴出来, 蒋小公子兴奋的要命。

谢天谢地，今年阿爹阿娘总算同意他去了。

他自小身子骨差, 小打小闹的家里都担心都不行，更不用说秋狩这种场子。

管蒋谢现在再怎么强健, 在爹娘眼里还是跟瓷娃娃似得，就今年这个机会, 还是他磨了三五天才磨下来的。

是以，蒋小公子兴奋的一宿没睡, 清晨刚到书院就想跟人讨论。

奈何他来晚，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上早堂了, 今日张先生的神情又格外严肃, 他只能硬生生忍到堂课空当。

“鱼鱼，秋狩你去不去”

一下堂课，蒋小公子就殷殷的凑了上去，强忍着笑问道。

于虞看他一眼，满脸疑惑开口:“你怎么莫名其妙的……我哪年不去了”

于虞自打满了十二岁便年年跟着于泰和去秋狩, 去年于泰和不在，她也去了，更不用说今年。

她前段时日还跟楚笙笙说过，想在秋狩上拿个前三的彩头，算是给自己的及笄贺礼。

她说的时候，蒋谢分明就在边上，肯定是听见了的。

“哦，去就好。”蒋小公子完完全全忽略了她前一个问题，自顾自的抿嘴傻笑了起来。

约摸是因着休息不够，少年气色不太好，眼睛下面隐隐显着青黑，长睫毛叠在上面，打下一层阴影，合着他现下的傻笑……

于虞试探着开了口:“…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语调小心翼翼。

“你别管他，”楚笙笙原本回身打算和于虞说话，刚开口就被蒋小公子截了胡，方才把两人的反应都看进了眼底，闻言低声道:“八成是他爹娘同意他去秋狩了。”

别的不说，蒋谢那点小心思真是被他心上人摸得透透的。

“没什么……”蒋谢也一字一顿的开了口，只是话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就是告诉你声，我今年也要去。”

说着他又傻笑一下:“第一你是够呛了……彩头我要拿给笙笙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落的太远。”

于虞听到这话就是过个耳朵，没有生气一说，看他这么高兴也不忍心打击人，只认真点点头:“……有理想是好事。”

“是吧我也觉得。”蒋谢仿佛得了极大的赞扬。

楚笙笙:“……”

秋狩一次没去过，梦倒是先做上了，人也傻了。

这厢，蒋小公子已经把离得近的挨着问了圈，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样。

得到人家否定的回应便遗憾的叹口气:“可惜了，那你就没机会看我夺魁了。”

周遭一圈人都问的差不多了，蒋谢还是意犹未尽，把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两个人。

只剩宋玽和江晓焕没问过。

宋玽自打上遭事儿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再没闹过什么幺蛾子。但他那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瞧不起旁人的酸儒清高劲儿实在招人烦。

隔三差五就要阴阳怪气的暗暗讽刺别人借家里的荫蔽为非作歹，话有几分真暂且不说，吃软饭成瘾半分责任心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旁人。

蒋谢是不打算问他的，问了得到的答复大概也是——“日日只想着玩乐，怪不得学业上没有建树”之类的回答。

不过，江晓焕……

蒋谢偏着头微不可察的瞥了侧后方的人一眼，那人现在正无聊的掐着笔杆子玩儿。

蒋谢其实也不算特别讨厌这人，尤其在宋玽的对比下，江晓焕除了嘴欠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加之上一次，蒋谢对他略有改观。

蒋小公子兴奋劲儿上头，抻着脖子喊道:“江晓焕！”

江晓焕走着神呢，闻言头也不抬，只不耐烦的掀着眼皮子，睨着蒋谢冷声开口:“有事儿说事儿。”

蒋谢今儿心情好，被人嫌弃了也不闹:“秋狩你去不去”

“不去。”

于虞正和楚笙笙说着话，听到这话，当即回过头嗔道:“你喊他干什么没准儿人江小公子连骑马都不会呢，到了林场连马镫都找不着……”

她为了确保江晓焕能听见，故意提高了音调。

蒋谢一脸懵，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

倒是楚笙笙反应的快，极其配合的笑出了声。

“你说谁不会！”江小公子热血直往头顶窜，腾地站起身，惊得他身边廊柱横栏上驻脚的小雀呼扇着翅子飞远了。

说不上是气的还是羞得，江晓焕愤愤道:“我还偏要去了！看看是谁不会骑马！”

蒋小公子眼看着于虞在这儿撺火，刚要开口劝，余光瞥见楚笙笙朝着他轻轻摇摇头。

他一晃神的功夫，于虞又开了口。

“啊，你要去秋狩”于虞低着头，鸦睫又敛着，叫人看不见眼里的情绪，她做作的摇了摇头，又叹口气，一句话音调转了八个弯:“真不乐意在林场看见你……”

蒋谢嘴角一抽，任他再迟钝这阵儿也反应过来了。

江小公子的拧巴还真是半分没改。

“呵，你不乐意我就不去了想得美，我就要去，气不死你！”江小公子眉头皱着，咬牙切齿的恨恨道。

于虞这下也不理他了，冲着蒋谢挑了下眉:“看着没，你要是真想邀他，就不能正儿八经的邀请——”

她拖长音调，楚笙笙也适时启唇，俩姑娘异口同声道:

“得反着说。”

“得反着说。”

江晓焕气短，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活像是被人扒光了游街，可心头又有那么点莫名的、不易察觉的喜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