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1(2 / 2)

他再不喜欢丹凤台了。

他不会再喜欢这里了。这是他的亲人朋友下属埋骨的地方,无论玉纤阿再如何粉饰,他都不可能释然。他排斥这里的一切,但他又无法完全舍弃这里。这是他母亲住过的地方,这是玉纤阿正在住的地方他喃声“我想毁了这里。”

玉纤阿停顿一下,如同没听出他话中的阴森恨意一般,她轻声“公子不要毁了这里。这是你母亲曾住过的地方,毁了,就彻底没有了。我知道公子现在痛苦,但是总有一日,公子会释然,公子会还愿意你母亲住过的地方留存于这世间。若是毁了,就彻底没有了。公子会后悔的。”

范翕道“是么我会后悔么我不知道但是听你的罢。”

玉纤阿“嗯”一声,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证“我知道怎样对公子好,公子相信我吧。”

她看范翕郁郁寡欢,他现在的模样又是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她每每抬头看他一眼,心中都觉得怪异。但是范翕自己不觉得,玉纤阿就只匆匆扫一眼他的脸,就重新移开目光。

可惜范翕要掩人耳目,他必然不能以本身面容与她相见。

玉纤阿言笑晏晏,忽兴致勃勃道“我为公子新培养了一个仆从,名叫梓竹。公子要见一见么”

范翕有些烦。

他为什么要见一大堆自己不想见的东西这丹凤台的树他也不喜欢,什么梓竹青竹他也不喜欢玉纤阿为什么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又不在乎。

玉纤阿转身要带他走时,被他从后搂住腰肢。她“啊”一声,整个人被他抱入了怀里。范翕的下巴磕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拂在她颈间。她被激得汗毛竖起时,范翕阴鸷道“我不想看其他人,我只想看你。”

玉纤阿红了脸,默然不语。

他侧过脸就向她唇俯去。

玉纤阿眼角余光看到一张陌生的男人脸,她心中顿生不适与惶恐。虽知此人是范翕,可是一张陌生人的脸玉纤阿偏头躲过他的唇,他的唇擦过她的脸,与她耳下的白玉耳坠轻轻撞一下。

范翕周身气势顿时一冷。

玉纤阿借薄嗔来掩饰自己无法面对一张陌生人的脸的心情“你怎如此急切一点礼貌也没有。”

范翕便彬彬有礼问“那亲亲玉儿,我能亲你么”

玉纤阿“”

她噗嗤笑出声,美目流波,斜觑他一眼。范翕见她笑了,便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他俯身要再亲她时,头顶闷雷声响,下一瞬,天就噼里啪啦地开始下雨了。

范翕“”

他微怒“这破天气”

玉纤阿忍笑“丹凤台多雨嘛,公子是知道的。”

范翕声音淡下去,又想起了往日“可惜山谷被毁了,山上再没有山洞让你我躲雨了,你我看来得淋雨回去了。”

玉纤阿自信地从他怀中脱出,拽住他的手。她示意他跟她走,含笑道“我们不会淋雨的。”

范翕跟着玉纤阿,她才拽着他走了几步路,雨势越来越大。但没走几步路,转个个弯,范翕就见玉纤阿走到一棵树前,弯身从树后取东西。她变戏法一般从树后拖出了一把油纸伞,“噗”一下展开大伞。

范翕被惊呆了“你怎知我们会路过这里,你在这里特意留伞”

玉纤阿笑盈盈“每十丈距离,我都备了一把伞。我好歹也要在这里住三年,我早知这里见天下雨,如何能不做些准备呢”

范翕比她个子高,玉纤阿为能帮他撑伞,特意踮起脚尖。雨水从外飘来,几滴溅在她清丽含笑的面容上。这一瞬间,范翕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再次爱她爱得不知所措她总是如此。无论什么境遇,无论什么地方,她都能把自己照顾好,都能过得很舒心。

转头来,她还能为他撑伞。

范翕伸手握住玉纤阿撑伞的手。

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怎能让玉纤阿一直垫着脚为他撑伞

谁知他的手才握住她撑伞的手,玉纤阿就道“公子,你从我袖口撕一长布条。”

范翕不明所以,却照做,从她袖口撕了一长条布条。他看向玉纤阿,玉纤阿道“你将布条蒙于我眼上。”

范翕若有所觉。

他望她两眼,然后顺着她的意,用布条罩住了她的眼睛。女郎面容清婉,吃力地踮脚撑着伞。一方雪白布条蒙于她眼上,绕到女郎脑后的布条,与她的乌黑青丝缠在一起。布条飞扬,被伞外的雨水淋湿。

玉纤阿道“然后亲我吧。”

她蒙着眼睛,看不到范翕,却能感觉到范翕的呼吸温热而平和,正静静地看着她。她微有些赧然,觉得对不住范翕,她语气里便带几分抱歉“我知道公子想要亲我,但是公子也当知,我素来不喜欢和人亲近,尤其是对着一张陌生人的面孔。我心中惧怕陌生人的靠近,哪怕我明知是公子,可无法克服。”

“然我不愿扫公子的兴。公子唔”

她被郎君捧住了脸,身子被向后一压。眼前白茫茫中,她被人毫不费力地推到了树桩上靠着。她的脸被人捧着,那是何等眷恋而深情的温度。唇上潮热温暖,是她熟悉的爱人。

他俯下身来,衣袍沾上了雨水,袖子湿湿地浸在她脖颈处。玉纤阿怕他淋雨生病,她眼睛看不见,却仍努力地将伞向外向上再举了举,以求雨不要淋到她的公子。

山雨清新,世界绵密被罩入重重烟雨中。

雾起在山间弥漫。

偶有几声鸟鸣。

蜿蜒的洪水从天上来,浩荡肆意,绿林飞奔纵扬。

千万滴雨点滴滴答答地浇灌而下,轰鸣声大,万涌如潮。

正如岁月悠然,亘古无悔。

而朦朦胧胧的烟雨笼罩下,男女拥于谷中一树前。郎君捧着女郎的脸,与她贴面贴额,雨水淋漓。女郎眼前的布条被勾在他手中,被他细细抚摸。而女郎向前举着那把油纸伞。

伞面阔大,撑在二人顶方。

天地浩大,男女交叠在一起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如皱。

玉纤阿轻声问范翕“你要在这里过夜么”

范翕摇头“不,我只是看你一眼,你好好的,我便走了。再耽误也没意思,燕国还等着我。”

玉纤阿便点了下头,心中略有失落。她还以为他可以住一晚,她可以多看他一会儿她多想看看他的本来面容啊。但她素来不太喜欢说这些,得不到的东西,她宁可在心中默默想,也不说出来让人难过。

为转移注意力,玉纤阿便说起一事“你是不是带走了薄岚你太坏了,把人还回去吧。薄女郎不曾亏待过我,你别欺负人家。”

范翕赌气一样“不。她自己送上门的,我就不还。我又没有欺辱她,我只是照顾她几月,等我玩够了我再送她走。”

他道“她又不能代你在这里受苦,我玩一玩她怎么了如果不是薄家,你就不会走丢这么多年。如果你我从小就相识,你从小就是我姑姑的女儿我早就能娶你了。都怪薄家我恨死他们了。但是薄家前家主已死,我又不想把仇算到薄宁头上,薄宁还有用呢只是玩一玩他妹妹,我多仁慈”

玉纤阿便怜爱般笑“随你吧。”

她侧耳听动静,伸手到伞外,然后道“雨停了。”

范翕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却仍不愿松开她。他从眼睛蒙着白布的女郎手中抽走了伞,将伞向外丢开。而他换了自己站立的位置,从后抱住玉纤阿。

范翕的手指在玉纤阿的脑后拨弄几下,就替她解开了蒙眼的布条。玉纤阿不适应地闭眼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范翕轻声“我要走了。”

玉纤阿目中发酸,却笑了笑,她乖顺地任他抱着,眼睛望着雨后迷离天地。她温柔的“好。”

范翕道“你是世间最好的玉儿。”

玉纤阿回他“你是世间最好的公子。”

范翕摇头“我已经不是了。我手上沾满了血,我还要杀更多的人。我深陷泥潭,自顾不暇,我还主动向里走,走向深渊我已经不是了。”

玉纤阿心想你是的,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你待我如此,你在我心间便永是最好的。

玉纤阿便柔声“那我便立在原地,等着世间最好的公子走向我。”

范翕抱她的力气加紧。

他忍不住在她耳后轻亲了一下他真是舍不得她。

玉纤阿独自下山时,梓竹和姜女在山路尽头等她。姜女说成渝得知公子身份后,就去追公子了。玉纤阿点点头,回头看向身后,隐隐看到两个郎君掩在丛林中越走越远的身影。

梓竹怔忡望着那人背影,说“那便是公子翕么我未来的主君原来他不是你臆想出来的。他真的存在。”

背影清逸,气质如山似水。背对着他们,虽众人说公子的面容不是他的本来面容,公子本人生得清隽出尘姜女说“就如云中君一般,云起风飞,他如云中君一般高邈脱俗,分外好看。”

玉纤阿向梓竹点头,她目光柔柔地望着远方。隐约看到与成渝站在一起的范翕回头,向山下的她看来一眼。她便笑容更加温软,如烟如玉,好不让他担心。

尽管她心中酸涩,眷恋不舍。百愁结心,只想再多看他一眼

玉纤阿喃声“三年之约,公子你要记得啊。多一月、一日,一时一刻,都是不行的。”

而她等着他归来。

姜女犹豫问“那我们也是三年后回洛邑”

面对梓竹和姜女探来的目光,玉纤阿露出笑。她伸手向外,轻轻一划,如一个未来在两人面前铺展开来“待他轻车南下,扶鸠入觐之时,便是我回洛之日。”

待他轻车南下,扶鸠入觐之时,便是她回洛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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