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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给自己个台阶,向玉纤阿服软。

成渝便出去了,但成渝很快回来了,支吾道“玉女不在府上。有门卫看到玉女半个时辰前离开薄府了。”

范翕愕然。

然后震惊又生气,他肩膀轻轻颤抖“离开薄府为什么仅仅因为我说了她几句我说了她几句,她就气不过,要和我分道扬镳不惜孤身离开这里她就这般不待见我我连、连说她几句,她都要出走她怎这样坏”

成渝“”

成渝看公子似病得糊涂了,连自己这个榆木脑袋都看不下去了。成渝解释“公子,今日是伏日节。玉女当不是离家出走,而应只是出去玩儿吧。”

成渝以为范翕这样就满意了。

谁知道范翕先吃惊了一下,显然他压根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但紧接着,范翕便拧着眉,目中染愁,忧郁道“那她为何不找我她与陌生人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好么”

“我知道了,她还是心里没我。”

成渝不解公子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就见范翕疲惫无比地低下了头,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成渝始终不能像泉安一样口齿伶俐地劝说范翕,逗范翕开心。成渝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榻前等吩咐,范翕已拥被躺下,青丝如绸散下了榻。好一会儿,成渝听到公子呼吸声轻微,听到范翕负气一般声音恹恹“算了。她过她的节去吧,我头晕得厉害,再睡一会儿好了。”

成渝难得善解人意一回“公子不是要用晚膳么”

范翕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吧。

佳人都不在,他本就因病而食欲不佳,自然也没心情吃饭。

成渝默默退下时,听到范翕背着他淡声嘱咐“还是让人去找她回来吧。”

成渝“是。”

公子恐还是担心玉纤阿会出走,不肯再回来。

玉纤阿在街上闲逛。伏日节是此朝一重要节日,她在夜间闲走时,便见之前街上悬挂的灯笼全都亮了起来。红色灯笼在高杆上招摇,分外明亮。玉纤阿并未戴幕离,她以自己本来相貌行于人群中,却并不担心自己被人觊觎。

因她若有若无地看到后方有三四个卫士跟着她,当是自她被薄宁掳走后,范翕再见到她,就派了卫士保护她。

街上繁华,游戏诸多。有蹴鞠,有意钱。也有不少杂耍,如弄丸跳剑、叠案倒立、冲狭燕濯、舞盘舞轮老人小孩,年轻男女俱围在周边看,玉纤阿也挤在人群中,看到有趣时,也拍掌笑两声,递上两枚铜钱。

玉纤阿心情慢慢地变好了。

想她如今也能自由自在地以自由身在民间行走,且有铜板打赏人,不必如往日那般东躲西藏,事事露怯。因民间热闹,玉纤阿观赏得有趣,她心情好了,便忘了之前和范翕闹的不愉快。

却是挤在人群中看人舞剑时,身后有一迟疑声喊她“玉女”

玉纤阿回头,在人群中看到好几日不曾见的俊俏小郎君,泉安。

玉纤阿讶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泉安。泉安看到果真是她,又惊讶,又笑道“原来真是你。我在酒楼喝酒,听人说街上有一貌美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不类凡人。我心生好奇,想着世间哪来那么多不类凡人的女郎过来一看,竟是你。”

玉纤阿便含笑,伏身向他行一礼。

泉安回了礼,向她身后一探“公子呢”

玉纤阿柔声“我也不知。”

泉安正带着玉纤阿走出人群,寻一清静地说话。闻言,他愕然回头看向玉纤阿。玉纤阿美丽的面容,在灯火掩照下一派朦胧。看泉安这样惊讶,玉纤阿便文文婉婉地道“小郎君怎会认为我时时刻刻与公子一处呢难道他不在,我便不能独自出来玩耍么今日伏日节,我只是不想错过而已。”

泉安说“可是公子应该跟着你才对啊。”

玉纤阿不以为然“他有自己要做要忙的事,他为何非要跟着我”

泉安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公子那么喜爱你。”

玉纤阿肩膀轻轻一僵。

她回头,柔声“看来他也并未如你所说的那般喜爱我。”

泉安沉默下去,为玉纤阿的冷情。二人出了人群,沿着河道而行。玉纤阿望着泛着金波、水上行着船舱的景象观赏,已忘了之前的话题。泉安却旧话重提,道“公子每年过节都是自己一个人,或者干脆不过。我以为有了你在,你会对他好一些。可没想到你这样心冷,这样不在乎他。留他一人在府,你宁可独自游玩。却不想你如今的平安,是谁带给你的。”

玉纤阿微烦。

她道“男女之间的事,不是你这个外人能懂的。”

泉安“然而旁观者清。我自见不得你待公子这样不好。”

玉纤阿微微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心想白日时范翕那般吼她,和她吵架,当着那么多卫士的面她并不愿向泉安说自己和范翕之间的事,她素来温和,泉安非要说范翕,她便也听着。

听泉安说得自己都快要哭了“我们公子自小孤零,幼时与虞夫人一起住在丹凤台中。你不知虞夫人是那样清冷的人,她从不过节,从不设任何娱乐筵席。我们公子那么小的年纪,在十岁前他任何节日都没见过。十岁后我随公子回了周王宫,开始知道一年各节。然而公子王女们都瞧不起我们公子的出身,再加上周王宫过节的时候,天子一定会出场。天子因不喜我们公子,我们公子便从来不出场这样的节日。”

玉纤阿听得怔住。

因她少时即便做侍女,做舞女,每年的节庆总是有的。主君会赏钱,舞坊会让她们休息每年过节,各种各样的节日,是她最轻松的日子了。

却没想到是范翕最无趣的一天。

玉纤阿低声“纵其他人与他不好,他不是有未婚妻么”

泉安顿一下“我们公子平时就不喜欢,过节的时候又怎会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是以他任何节日也不过,总是与我相看两生厌。旁人参加筵席,公子总是早早歇了。”

泉安简直潸然泪下“你将公子丢下,他肯定又早早睡了。”

玉纤阿侧过脸,淡声“不要说了。”

泉安却偏要说“我想你恐与公子间生了误会,你才这般丢下他。我们公子纵有千不好万不好但你当真察觉不出他待你的心么你可知亭舍失火,我们以为你死了时,公子那般坚持你没有死。他不是真的觉得你没有死,他只是不肯接受。”

“你可知,那段时间,公子过得有多苦天亮时,他要为你复仇;天黑了,没人陪他了,他便一个人窝在屋舍角落中哽咽落泪。他那般想你”

“之后重逢了,他见到你活着,有多开心我不知公子有没有对你说过他有多喜欢你还活着,可他为了你,连越国的战事都不怎么管了,只陪着你待在一起。”

玉纤阿喃声“他为我哭了”

泉安“我说这么多你竟只听到了这个么”

玉纤阿笑了笑。

她低下眼,秀美眉目掩在水光灯影中。泉安听她柔声“泉安,我依然坚持情爱是两人之间的事,冷暖自知,外人看不懂也看不透。你不该觉得公子对我好,我就必须回报。他对我好一分,我无动于衷便是我冷血。但我现在确实想知道他的事,我离开亭舍后他身上发生的事。你与我说说吧。”

范翕依然在睡觉,这一次睡得混沌时,他模糊听到了管弦歌舞之声。那声音不消,且伴随着男女的笑声,将范翕从睡梦中唤醒。睡了这么久,范翕精神和身体都好了很多,醒来后不再头那么痛。

他两指捏着眉心坐在榻上,仍然清晰地听到弦乐声。

范翕哑声开口“泉安”

唤了一声后,他才想起泉安现在在府外,不在他身边服侍。

范翕便喊其他人“成渝。”

没有人回应。

范翕目中便渐渐浮起了怒意,恼成渝竟然不在外好生服侍。若他在睡梦中被谁杀了,成渝担当得起么果然不堪大用还是应该让泉安进府来服侍

范翕听着外面的丝竹声,实在听得厌烦无比,恼怒自己睡得好好的,外面在吵什么。薄宁被俘,府上卫士全换成了自己人,范翕自觉自己才是这个府邸的主君主君尚且在睡觉,仆从们在外面吵什么吵

是欺他脾气太好,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么

范翕当即下床,从床头墙上抽出剑,提着寒光剑就向屋舍外走去。他满目阴沉,抬履急行,长发半束半散,一身杏色长袍披在身上,随行走而如皱飞扬。映得他几多风流。

只眉眼间戾气十足,阴狠无比。

范翕提剑到了那办宴的地方,看到卫士们全在宴上喝得东倒西歪,他们竟还请了歌舞,舞女们扭着腰肢在堂中随鼓点起舞。范翕提着剑杀进堂中,吓了所有人一跳。诸人纷纷站起,惶然看向站在门口的范翕。

范翕看到了坐在主座的玉纤阿。

她正低头斟酒,灯烛火光照在她身上,映着她纤纤素手。她在一片歌舞烛光中抬眼,向立在堂前的范翕看来。

范翕手中握着的剑略松,他眉眼间的戾气渐渐退下。他与玉纤阿隔着人流对视,长风过廊,舞伎们旋转扭腰,乐师们鼓吹拍案。绚丽舞曲中,灯影如海,他看到坐在灯火下的女郎。当她眉眼抬起,盈盈若水般望向他时,范翕大脑空白,想到了一句诗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目成。

这句诗是说,这里这么多佳人,只有她忽然抬眼,和我四目相对。

万万年自目中生起。

卫士们低头让路“公子”

玉纤阿抿了一口酒,轻轻笑了一下,她起身,走向站在堂外提着剑的范翕。她将剑从他手中抽走,交给了旁边的一卫士。她伸手牵住范翕汗湿的手,范翕手轻轻颤了下,却没有躲,而是被玉纤阿牵走,随她入席,坐到了主位上。

玉纤阿坐在他旁边,倒一杯清水给他。

范翕喝了口水,声音不那么哑了,才低声“你这是在做什么我睡觉时听你们在外面闹,吵得我头疼。”

玉纤阿柔声“那真是对不住公子了。因今日是伏日节,府上太过冷清,我便想试着办宴,让府中人聚一聚。没想到吵到了公子睡觉。”

范翕别过脸,哼了一声“什么没想到吵到我睡觉我看你就是故意吵到我睡觉的吧”

玉纤阿笑一下,将案上的一盘果肉端给他。

范翕一整日未进食,这时也确实饿了。他接过果盘,低头似漫不经心“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出府了么”

玉纤阿“那我也总要回来的啊。”

她低声“我不回来,能去哪里呢”

范翕赌气道“谁知道你要去哪里。”

玉纤阿嗔他“那你岂不是又要偷偷一人躲着哭了”

范翕猛抬头“谁说我哭”

对上玉纤阿笑盈盈的模样,他脸蓦地发红。

范翕便不吭气了。

他默默吃着果肉,低着头,心神全不在堂上的歌舞上。那些舞女身材窈窕,不断地向俊美的主君抛来媚眼。玉纤阿都看得分外心动,觉得有趣,但玉纤阿侧头看范翕,见范翕一径低着头吃水果,一点都没有抬头。

范翕心中在恼。恼自己未曾洗漱,恼自己没有换衣,自己一身汗渍他形象这样糟糕,却坐在玉纤阿旁边。她心里定然十分嫌弃他吧。

玉纤阿见他这样安静,怕他身体不适。听说他一整日未进食,她也不敢让他吃太多,便引着他说话“公子在想什么”

范翕抬头瞥她一眼。

他说“我在想我们以后年年这样一起过吧。”

玉纤阿面红,正要说什么,又听他柔声说“我在想我们第三个孩儿起什么名字好听。”

玉纤阿“”

她镇定无比,被范翕调戏得未曾脸红,而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帮公子的第三个孩儿想一个名字吧”

范翕扬眉。

玉纤阿说“就叫范病吧。”

他想到了给第三个孩儿取名字,第一个孩儿又在哪儿这不是犯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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