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软棉布擦过,带下点点血痕。
“累了吧,喝杯茶。”外间,云止突然掀帘子走进来,顺手把托盘放在桌上。
托盘里,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并两碟细点儿。
姚千枝就放下细布,把长刀摆那身侧,端起茶灌了两口,开始吃点心。
“看你这样儿,外头没用膳?这都什么时辰了?饿了吧,我让大厨房派人端膳食来?”云止坐她身边,侧头问她。
“嗯。”姚千枝塞了一嘴点心,频频点头。
云止就起身走到门边,掀帘子对外头丫鬟吩咐了两句,自有人跑腿往大厨房去,屋里,丫鬟们上前支起桌子,没一会儿功夫,膳食端来了,摆上七碟八盘,云止挥了挥手,“不用你们伺候。”
他是了解姚千枝的,用膳时最不耐烦旁人布菜。
“诺。”丫鬟们屈了屈膝,应声退下。
屋里就剩下姚千枝和云止两人。
“过来吧,不是饿了吗?”云止头都没抬,顺手把她的碗筷摆正,开口招呼。
姚千枝就放下点心,迈步过来,老老实实的往桌前坐。
云止下意识皱起眉,“洗手了吗?”
姚千枝摇摇头。
“刚擦了刀,一身血腥味儿都没散呢,赶紧洗去。”云止横了她一眼。
姚千枝麻利的‘滚’到屏风后,‘潺潺’流水声传来,很快,她洗漱干净,甩着水珠儿出来了。
云止默默递给她一块细布棉巾。
姚千枝拿它擦了手。坐到桌边儿,开始用膳,云止就看着她,偶尔给递杯水,夹个菜什么的。
‘贤惠’的不行不行的。
这顿饭,姚千枝吃的那叫一个食不知味。
过后感觉胃都疼啦!
还是抽抽着疼!
一顿沉默的膳用罢,云止唤来丫鬟撤了残桌,目光转向姚千枝,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姚千枝干脆受不了了,“有什么事儿?你就明说吧,别做出这副模样,我胃疼!”
好好一个文武双全的忧郁少都尉,燕京贵公子,在她这儿摆出副小媳妇模样,这是想干什么啊?收买她吗?呵呵,想的真是太美啦,这一套……
哈哈!
——她挺吃的!!
“你……”云止抬起头,一脸忧郁的素白俊脸儿摆出副犹豫模样。
姚千枝欣赏的心旷神怡。
比不得胡皎妖娆,比不得南寅异域,但是,她的审美观,还真就更偏向云止这款!
看着就养眼啊!
“说说说,别犹豫,看你这么‘贤惠’,能办的我都给你办了。”姚千枝嘴里调侃,心里暗道办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云止抿了抿唇,沉默了好半晌,在姚千枝的鼓励眼神下,试探着开口,“总督放我带兵?”
“带兵?”姚千枝挑着眉,摇了摇头。
云止并不意外,接着道“放我从政?”
姚千枝依然笑眯眯的摇头。
云止不气馁,“后勤?军医?商业?工厂?”
他一一细数。
姚千枝沉吟片刻,挨着个儿的摇头。
“那,我能做什么?”云止两手一摊,就觉得浑身无力,顺手把装着酥酪的瓷盅放到姚千枝面前,递给她个勺子,“还不是眼前这些。”
“你胃疼不胃疼的,既拘着不放我出来,就受着吧。”他淡淡的说。
看云止那副模样,姚千枝就嘿嘿的笑,拿勺子舀着软白酥酪往嘴里填,那滋味又香又酸,特别可口,“唉,不是不放你,这府里,我禁卫队的活计,不一直都是你领头吗?我把性命安全都交你手里了,你还有甚个不满意?怎么一副‘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模样,难不成我渣了你?”
她一脸调侃的说。
云止被气的哑口无言,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袖子一甩,他咬牙道“你的性命安全交我手里?这话你说的不亏心吗?禁卫队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就挂个队长的名儿,且……旁的不说,我就问问你,十个我捆一块儿,能碰到你一根手指头吗?”
说的那么信任有加,好像他能打过她似的!!
“这个,不怪我。”姚千枝讪讪笑着,仰面向天。
云止就不说话了。
好半天,两人一直沉默着,一杯沁凉的酥酪,都慢慢放温了。
酸甜儿的气味儿在地龙的温暖下升腾而起,飘满了整个屋子。
云止就瞧着姚千枝,很久很久。
终归,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当初,我从燕京跟你来的时候,你就准备这么对我吗?”
——把我困在身边儿不撒手,什么都不让我干?
“没有啊,刚开始的那会儿,你不是还在加庸关里当守将吗?我本来没准备拘着你的,不过……”姚千枝并不想瞒着他,起身抬眼直视他正脸儿,“我们‘家’这情况?你是不是吓坏了,忠君爱国的少都尉,小皇帝的亲表哥,面对我二十万姚家军,你心里是何感想?”
姚家军的这副作派——横行四州——那称霸的心思,其实没特别瞒过谁,只是碍于当家做主的都是女人,到让人不敢相信她们有登高的心思,毕竟,历朝历代,数千年来,还没有过女主江山呢!!
哪怕像豫亲王那样百般提防,楚敏千般算计,说到底不过是压制她的势力,私心底下,并不相信她真的能是他们的‘对手’,跟他们站在同一个高度,奔着同一个目标。
且,朝廷里头,对她的态度,跟对豫亲王的完全不同,何尝不是占了性别的‘便宜’呢?
韩太后想招她就招她,连皇后位都不想给,朝廷里,包括韩首辅都没觉得不对,他们怎么不敢这么招豫亲王?
还不是觉得,她跟豫亲王本质上‘不一样’吗?
还真就是万圣长公主,人家同样枭雄同样待遇,真真一视如仁,变着法的坑她呢!
初至四州的时候,胡人横行,云止忙着守边都来不及,哪有闲功夫管旁的许多?后来,胡主被打死了,姚千枝占草原、建商城、颁新法、平四州,如今还压杨家打,意图往外扩展……这一系列操作,云止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来?
争王争霸,人家图谋的是天下,到显得一个劲儿给人家‘安利’忠君爱国的他,蠢的很可笑了!
当初那些惺惺相惜,那些不由自主吐露的心里话,那些眼泪……都,唉……
“感想?,到如今这处境,我能有什么感想?”云止苦笑一声,伸手捂脸,“感谢你没杀了我吗?”
“你是锦城挚友,助我良多,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杀你?”姚千枝赶紧安慰他,“别想的太多,好好日子好好过吧。”
“怎么过?照顾你日常起居,在你身边过?”云止横了她一眼。
姚千枝挠了挠头,唇角微扬,“那也没什么不好吧。我在燕京那会儿听万圣长公主提过,自先帝和先太子没了之后,你和霍言护着小皇帝登基,拦着豫亲王,怼着韩载道,还要防备中立党,教导小皇帝,顺便维持大晋江山……这够累的了!”
“如今在我这里歇歇,看看日落,赏赏月出,吃喝玩乐,侧马高歌,偶尔打打土匪,这日子不是挺悠闲吗?”
“哪里不好?不知多少人盼着呢。”最起码,姚青椒就挺盼的!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云止被噎的反驳不出什么,怔了好半晌,才硬硬说出这么一句,仔细打量着姚千枝,他眉头微微蹙着,垂眸片刻,他突然开口问,“总督,你今朝如此行事,可是因为我母亲朝堂进言,令姚家不得不献质子进京之故?”
毕竟,在这件事还未发生前,他起码还能领一队人,独自外出打个猎,探个消息什么的,但是,传旨队伍一来,姚青椒远走燕京,他这个待遇就……
反正自那后,但凡出门,他就没离开过姚千枝视线范围内。
“你这么说……呵呵。”姚千枝摸着下巴笑了笑,斜睨望他,“不知你信不信,你如今这待遇,跟万圣长公主,其实没什么关系!”
“她那做法,我能理解,并不觉得有太大问题,反而是,你的问题比较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