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永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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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温柔极了,缓缓地散落在微凉的夜色里,却教阿鸩怔了一怔,不知祁一涵此话从何说起。

他侧了侧头,几许困惑“委屈”

是微微上扬的尾调,倏忽间,又落下去了。

祁一涵凝望着他,正正对上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一点漆黑,倒映着天边的光影。少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连眼眸中也流露出来。就像是当真不解,并不明白,那“委屈”两字,究竟为何。

仿佛那两字,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词典中,从来不曾存留在他的脑海里。

可是怎么会

任凭谁面临眼下这般境地,任凭谁遭遇如今这般变故,也不可能如眼下这般沉着淡定。

前半生十几年的人生被完完全全否定,一朝从天边坠落尘埃里。扪心自问,若有朝一日,他也落入了这般的处境,他并不能如少年这般云淡风轻。

祁一涵道“今天的主角,原本应当是你阿鸩,你心里不会难过吗”

他以为少年应该会难过的。

甚至悄悄地躲在了花园的一角,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星星。

“里面冷气那么大,我脑门儿心都要被吹炸了,这才是真难过呢。”

少年咕哝着,随口给了一个理由,听上去像是孩子气的,可他又低下了头去。

光线原本就蒙昧着,待得少年低头后,便更加不能看清他的神情。

祁一涵道“阿鸩,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什么呢

祁一涵凝望着他,仿佛是在叹气的,又好像是在关心。

阿鸩低低地“啊”了一声,久久的没有言语。

一片静默里,祁一涵以为自己等不到少年的回答了。

却在下一秒,响起了低低的声音“没有什么难过的,主角从来都不应当是我原本就是我窃取了他的十几年。”

锦衣玉食,金尊玉贵,这些从来都不应当属于他。

原本就是属于顾琛的一切,他只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祁一涵愕然,未曾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回答。片刻,他突兀问道“如果顾家要把你赶出去呢”

阿鸩垂着头,轻轻的说“那就赶出去好了。”

祁一涵望着他乌黑柔软的发顶,听着轻软飘落的语句,有那么一小会儿想要将手探出,抚过少年柔软的发顶。

斜刺里却突兀响起了一个声音“顾家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设想。”

阿鸩抬起了头“哥。”

不远处的花架下,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两人交谈时,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顾沉也来了。

顾沉视线落在靠的极近的两道身影上,眼神微微发冷,道“阿鸩,过来。”

阿鸩不曾犹豫的走过去了。

见着少年听话,乖乖的走了过来,顾沉眼眸里的冷意才散去了一些,看向了还在原地的另外一个人。

祁一涵也适时看向了他,竟是勾起了一抹笑容,像是很无奈一般“这么久不见,你就这样欢迎我啊,顾沉。”

顾沉扯了扯唇角“谁让你胡言乱语呢。”

有情况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顾鸩的记忆里,顾沉与祁一涵是关系想当不错的朋友,如果要找词语来形容,可以说是“发小”了。祁一涵当初很是顾鸩,恐怕大半看的都是顾沉的面子。

可眼下这两人的样子,倒是半点都看不出来,少年时代的勾肩搭背啊根本不像是久别后重逢的朋友,空气里,倒像是火星四溅了一般。

难道说祁一涵离开太久,以至于两人的友情被时间冲淡

还是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阿鸩牵了牵顾沉的衣角,小声说“哥,你怎么这么说一涵哥。”

祁一涵目光落在了阿鸩牵在顾沉衣角上的手上,只觉得刺眼。他道“外面风言风语的,可一点儿都不少我只不过是担心阿鸩罢了。”

顾沉道“不过捕风捉影罢了,不用你来操心。”

祁一涵意味深长道“那也得先有风,后有影,才能传出来啊。”

顾沉目光蓦地冷了。

明明从前还是好朋友的两个人,这时候竟然在针锋相对,阿鸩只觉得莫名其妙。

祁一涵已经离开了花园,只有顾沉还站在一旁,双目深邃,注视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阿鸩觉着有点儿紧张,想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哥,你怎么出来了。”

身为顾家的继承人,这样名流云集、觥筹交错的场合,并不应该缺席。顾沉应当站在焦点的中央,而不是在这一角偏僻的花园里。

顾沉道“一转眼看你不在了。”

所以出来找人。

未竟之意阿鸩自然是明白的,心里一暖,道“我就出来透透气,里面太闷了哥,你快回去吧,你出来久了,一会儿就有人找了。”

顾沉朝他伸出了手。

阿鸩懵懵懂懂放进去,直到被握住、牵着走,才反应过来,顾沉是要牵着他一起回去的意思。他并不想要回到沉闷的大厅里,连忙想挣开“你快回去吧,我就不去了。”

一下子,却没有挣脱的开,顾沉把他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如铜墙铁壁一样。

顾沉道“为什么不回去”

阿鸩解释道“我是不想”

并没有来得及说完,顾沉截断了他的话“是担心那些流言蜚语谁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

他语气沉沉,和平时相比,语速有些加快。阿鸩对他何其熟悉,分明听到了其中的不悦,以及潜藏的、压抑的怒火。

“是祁一涵说的吗”

适才祁一涵说的话惹着他了。

阿鸩连忙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哥,你知道的,我一向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而是喜欢悄悄地躲在一旁。

顾沉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然而语气依旧是绷着的“以后最好少跟他接触一点。”

“啊”阿鸩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顾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一涵哥,他人挺好的啊哥,你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啊”

误会

这其中能有什么误会

想起来自己多年前所看到的那一幕,顾沉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

盛夏的夜晚,宿于郊野的温泉别庄,他不过是想要去看看阿鸩睡得好不好,却意外发现,祁一涵偷偷潜入,俯下身体亲吻少年。

时隔多年,从海外归来,竟然还念念不忘。

“乖,听话。”顾沉说,“他心术不正。”

“哦”

顾沉听到了少年乖乖的回答,侧过了头,视线不知道为何,正落在了那一瓣柔软的嘴唇上。

不知为何,几年前所见的那一幕又掠过了眼前。从前只隐隐约约间觉得不对劲,却误以为是好友瞧着自己面子多了几分耐心,哪里知道,他竟然对身边的少年有这样的心思。甚至被撞破之后,还一脸坦然,丝毫不见愧疚与慌张。

被小心翼翼呵护在掌心里的珍宝,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呵护的像眼珠子一样,唯恐少年遭受半点儿委屈。

连他都没有尝过的啊,竟然被人捷足先登

“嘶。”

顾沉不知不觉手上用力,直到耳边响起的痛呼唤回了他的理智。他骤然惊醒,只见得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尖。

是被他捏痛了。

少年的肌肤敏感非常,顾沉松开手,透过朦胧的月光,已经隐隐看见被自己捏出的红印,恐怕要过些时候才会消。

他有一些愧疚。

但阿鸩似乎并不在意,看着他的神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倒是主动拉起了他的手“我真的没什么的,哥,一点也不难过。”

原来是在说那些风言风语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