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Act1·红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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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鸩又开始做噩梦了。

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日子,还未完全从阴翳中走出来,自从那晚见过陆明川之后,又梦见有个人肆意的把自己压在身下。

呼喊而无人相救,挣扎而无从逃脱,梦中种种交缠情形实在难以言喻。

醒来之后,冷汗涔涔。

阿鸩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换了一块廉价的画板,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塑料,和那块随身不离的椴木画板相比,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但是他不想要去面对陆明川,如同惊弓之鸟。

他成天成天的待在画室里,每天宿舍画室两点一线,似乎将所有的精气神都留在了那支画笔上,精神状态让所有人都担心。

“苏鸩,放轻松一点吧。”舍友劝他。

阿鸩只是摇头。

他工笔勾勒了一幅洁白的菊花,宜清雅,宜傲然,然而在他的笔下,却是无端端的萧瑟与凄凉。

恰如心境。

连他的导师谢渡桥见到了这幅画,都有些吃惊。

害怕自己的得意弟子绷得太紧,老教授和蔼的问道“怎么想到画得这么的悲苦呢,最近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老师多吃了几年米饭,还是能帮你参谋一下的。”

阿鸩很感谢导师对自己的关心,可有些事情并不能够诉诸于口。

他沉默了小会儿,低声道“我父母的忌日要到了。”

“唉。”谢渡桥恍然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抚慰。

阿鸩把那幅画装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装入了画筒里。又去了校外的花店,选了一束素白的菊花。

天上飘着濛濛的小雨,铅灰色的云层遮蔽了日光,说不出的凄清萧瑟。

阿鸩乘坐公交,去了一处公墓。

四年前,那场空难发生。

苏鸩的父母在这场灾难中永远的失去了生命,从此以后,苏鸩只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孤独的生活。

他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伴侣,以为自己获得了幸福。

然后呢

阿鸩把洁白的菊花放在了墓前,怔怔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相中人含笑,而温暖的。

却永远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细雨将衣衫沾湿一片。

颤抖的声音在墓前响起。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

“我知道你们一定希望我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一直想完成你们的心愿”

“本来,我是想要带一个人来看你们的但是前几天,出了一点意外。”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没有办法面对他。或许我可以说谎话,欺骗他可是我做不到。”

呢喃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悲伤。

“做不到”

他也想要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想要遮掩那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假装生活甜蜜,时光美好。

可是他忘不了那个时候陆明柯的样子,他还记得陆明柯的僵滞与沉默。

连一个吻也不再落下来。

到底是他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柯。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有人从一旁离去。

阿鸩跪在墓前,沉默的如同一尊雕塑。

那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终于跌跌撞撞的站起来,那一瞬间他甚至头晕目眩,腿脚麻木,无法支撑起自己,又跪回了墓地前。

雨越来越大,渐渐成了瓢泼之势。

阿鸩撑起伞沉默的返回,看到了青石地板上带泥的脚印,他无意间转头望去,顿时瞳孔骤然一缩。

不远处,有个人倒在了地上。

来不及犹豫,他立刻跑了过去,吃力的将对方翻过身来。

是一个男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已然昏迷。

阿鸩回忆自己看过的急救知识,却寥寥无几,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去掐那个人的虎口。

“你还好吗”

“是身体不舒服吗,快醒醒,快醒醒”

那个人短暂的睁开了眼睛。

阿鸩心里一喜,连忙道“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男人艰难道“药”

话音刚落,似乎又要昏厥。

阿鸩连忙伸手摸向了他的衣兜,触到了一个圆圆的塑料瓶。看了说明以后倒出来三片,飞快的给人喂下去。

他害怕会出事情,毫不犹豫的喊了救护车。

叶嘉泽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天,他才刚刚从画室里闭关出来,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幅自己满意的画作,却迎来了那样一个噩耗。

关机期间,手机上无数的未接来电与短信,每一条,都说的同样一件事。

飞机失事,无一生还。

而他的父母都在那艘飞机上。

叶嘉泽当即崩溃,他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选择了远走海外,根本不敢回来。然而他每一次拿起画笔,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沉迷于自己的绘画世界,甚至连父母临出发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已然成为他的心魔。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就变得黑暗一片。

再无光明。

那样的痛苦几乎压弯了他的腰肢,再见墓碑的悲伤将四周笼罩。

许久以后,无从逃避,叶嘉泽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他闻到了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朦胧的视网膜中,似乎映着一片浅淡的金色。

阳光

雨后初晴了。

他侧过了头去,想要寻找阳光的来源地,却意外的看到了低着头的少年。眉目轮廓在灿烂的阳光里染上了淡淡的金光,而纤细的手指上执着一支画笔,正在不断挪动。

叶嘉泽甚至听到了石墨与画纸摩擦的,沙沙的声响。

少年画得是那样的专心,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到了手里的那一支画笔上。漆黑的发丝柔顺的落下,遮住了精致的耳廓,他的眼睫半垂着,眼眸也落在了画纸上。

他仿佛在阳光里作画,如此的静谧和谐,令人不忍惊破。

叶嘉泽没有出声,他也是此道中人,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被人打扰。精气神合一的时候,全神贯注,全副心神都寄托在了画纸之上,万万不能被惊动。

他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少年作画,看着阳光缓慢洒落,直到那个少年完全被金光包裹。

石墨与画纸摩擦的沙沙声忽然停了。

那个少年侧过了头来。

叶嘉泽正正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泛着温暖的光晕。

“你醒了”

怦然心动。

叶嘉泽慢慢的露出了笑容“是你把我送到医院里来的吗”

阿鸩收起了画纸和笔,点了点头。

他回想当时自己撞见的场景,解释道“我看见你晕倒在了墓园里。”

当时他被吓坏了,生怕是什么突发性疾病,来不及送到医院就出事,还好,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医生告诉了他病情,正好说给病人听“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没有休息。身体太虚弱,又情绪激荡,一时间承受不住,所以才会在墓园里晕倒。”

说到这里,阿鸩微微有些黯然。

墓园。

逝者已逝,总是会有伤心事吧,连他自己都免除不了,又怎么来劝说别人。

叶嘉泽笑了笑,温声道“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发现我,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

阿鸩摇头“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不管是谁看到,都一定会帮忙的。”

叶嘉泽无声的看着他,短短一瞬,仿佛有无数奇异的情感从心中升起,他认真的想,可是,并没有别的什么人啊。

是你救了我。

就那么会儿愣神的功夫,一杯温水已经递到了手边。

叶嘉泽伸手想要去拿,却把阿鸩给吓了一跳,一把把他给按住了。

“小心,你还在输点滴呢。”

叶嘉泽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插着针头,床边架着高高的点滴架。

阿鸩解释道“医生说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得输一点儿葡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