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诸星渐渐地不怎么来送东西了。

被雪怀拒绝过一次后, 这少年显然淡了对他的心思。少年人的冲动恋慕是一时的,来势汹汹,去得也快。雪怀觉得这样好。

上辈子他十五岁之后忙起来在云错座下,身边便少了许多倾慕者,或是尽管喜欢他,却不敢来说的。处理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反而是久违,不由得也觉得有点新鲜。

云错反而天天来。

他过来散步, 有时候雪怀从深花台回来, 会碰见他,而云错手中提一盒点心,拿两个棉花糖之类。遇见了,就分给他一半, 什么话也不说,也不进来喝杯茶,说是他的呆瓜猫在远处等他会合, 不便多留。

他们话都不多, 走在一起时也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雪怀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错只是单纯的沉默。久而久之,他们碰见时,反而会生出一种奇异的默契来这种默契是雪怀单方面的, 他和他相处的时间太长, 长到无话可说, 不愿深想, 而云错似乎也无意再进一步。

离动身去慕容氏家还有三天时,雪怀去祭拜了自己的母亲。

仙洲的黄泉山不好走,魍魉横行,每个逝者坟前都种着一朵彼岸花,里头有逝者前生的音容笑貌。如果逝者魂魄尚且存留于世,那么这朵彼岸花会是白色的,当逝者已经投生转世,那么彼岸花会变为烈火一样热烈的红色。

他母亲是病逝的。风羽族人纤巧轻盈是一,可骨骼、身体脆弱是二,慕容宓病死在六界动荡、妖魔之息侵入九洲的的时候,雪怀那时还小,也听话,不像现在这样冰冷乖张,雪宗也一门心思扑在家中,他娘亲便说,走得没有遗憾。

故而他母亲那朵彼岸花,种下之时就是鲜红的,漂亮妖冶,和她生前的荣光一样美得让人惊叹。

“我给您丢脸啦。”雪怀伸手轻轻抚摸那朵彼岸花的花瓣,想起自己死后拼着魂魄消散的风险回来看时,自己的坟前也种下了彼岸花,只是半红半白。

给他诵经的老佛修说“半红半白,死时不安,必有隐忧,这法事我不做了。”

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雪怀在自己坟前蹲的时间并不长,来来往往的人中,有的他认识,有的也不认识,最疼爱他的父亲仍在病榻上无法下地走动,而他的外公外婆大怮不止,七天七夜没合眼。

他也是死后才知悉,他的遗骨被战友一把火烧了,装在骨灰坛里带回来。但云错却迟迟不肯交还他的骨灰,连带着把雪宗气个半死,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病得更加严重。

他或许就是拼着那一口气去找了云错。他在时,云错作为君主,苛责冷情,可他不在了,总该把他还给他的家人,这得是多大仇,才能在他死后说出一句“护法无能”,还欺负到他的家人头上

他觉得这里头或许还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但上辈子都不知道的事情,这辈子更不可能摸清楚,雪怀明白有些事是不必找解的。

他希望像他母亲,来过了,爱过了,家庭美满,生活无忧,走时也能舍下一朵妖冶的花朵,轻轻松松地离开他们。

绝情又无情,让她的宝贝儿子十年后在奈何桥上无人等。

彼岸花缓缓绽开,将逝者的容貌与过往投射在他掌心。花中呈现的东西,每个人都不同,多半是死者生前对观看者的念想,雪怀在里面看见了他母亲眼里的自己,他的的童年,娇气又天真的模样,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学琴乐,扒着母亲的肩膀去深花台,听他父亲讲兵器的故事

回忆让人无法抽身,思绪越来越远,身体越来越冷,雪怀的眼神渐渐变得惘然直到手腕猛地一痛,他才突然从回忆的幻象中脱离。

一只银灰色的短腿猫抬起前爪扒在他手臂上,松了口,又把耳朵耷拉下来,用粉红的小舌头轻轻去舔雪怀被咬出印子的地方,小模样又委屈又可怜。

雪怀回头看去,云错正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位置,雪怀刚刚看彼岸花中的场景,肯定也被他看到了。

他向来清冷惯了,也骄傲惯了,这种感觉仿佛被什么人窥破了秘密即使那不是秘密。那是他最无知、脆弱、美好的一面,并不打算暴露在人前。

云错却移开了视线。他的视线落在周围茂密的彼岸花丛中,难得皱了皱眉,挥手往身边扫了扫,仿佛拂去一片尘埃。

那是一个很平常且随意的动作,但那一瞬间,雪怀感到周围仿佛云层消散,日光从缝隙间流出一样,周围寒气驱散,温度回升。

雪怀这才彻底醒过神来,呼出积压在胸中一口冰凉的浊气。

他难得有几分不可置信“我刚刚,魇住了”

他主水灵根,气息偏阴,这种体质容易招鬼,是正常的。但他自小受深花台的兵刃戾气护身,如今修为又已经到了银丹,平常妖鬼根本不敢近身,现在居然会被寻常墓地的残魂魇住

云错点点头“黄泉山是阴息之地,寒气比其他地方要重,你是不是近日精神不好,没注意休息以后不要这样了。”

明明比他小,却是这样一副老爹的口吻。

雪怀其实这几天睡得很好。图谱他画完了,深花台在忙的事情只有云错的订单,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

他敷衍着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错说“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