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威倒在地上直抽抽,寿宁侯上午亲自选中,第一个入围的穷秀才花骄杨见状又惊又怒地冲上前,喝道:“你你们怎么能这般粗鲁麦兄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竟然动手伤人”
永淳公主粉拳一举,花骄杨立即一转身,嗖地一下退到奄奄一息的麦子文旁边,抱起他一边拚命摇晃,一边使劲按摩他的中拳处,急急问道:“麦兄,麦兄,你没事吧”
“我呃轻、轻让我喘喘口”,那位姓麦的仁兄被他摇的刚刚顺过来的气儿又喘不利索了,花骄杨立即喊道:“快来人呐,快通知麦公子的家人把他接回去,得赶快就医呀”。
“不我我唔唔”,麦二少爷抗议无效,被许多热心的好兄弟抬起来便走,要五城兵马司的吏目赶快通知他的家人把人领走。
面试过关的人一会还要亲手写下姓名、藉贯、住址,等候官府进行调查,确认是否杜撰身份、冒充他人,家世是否清白,把那姓麦的弄走,便少了一个对手了。
那个五城兵马司的吏目就是带着建昌侯等人进来的,五城兵马司在京师的地位就和片儿警差不多,他不敢得罪建昌侯,又怕这些人要他抓捕凶手,正好趁机溜之大吉,忙也摆出一副人命关天的模样,唤过几个差役,把那不断挣扎着想要跳下来的麦子威硬给扛了出去。
花骄杨弄走了一位,得意洋洋地往人群里一退,挥起拳头大喊道:“这位公子品姓太差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有什么资格应选驸马我们抗议,我们强烈要求取消此人参选资格”。
众种子选手闻声连忙应和,一时拳头林立,气壮山河。永淳公主一看这架势,倒把她逗乐了,她夷然不惧地背手而立,左顾右盼,巴不得有人上前动手,只可惜这些人喊的慷慨激昂,却只站在原地理论,愣是没人动手。
那位出场惊人的林洛家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会武的,那老实孩子没这些人心眼多,刚才被他们一番明嘲暗讽地打击,把他损的无地自容,自觉根本没资格竞选驸马,已经存了放弃的心思,当然不会跟着他们打架。
张延龄眼看场面这么混乱,很有点后悔不该纵容她们姐俩混进诸王府。在宫里时,听说两个外甥女要去自已府上玩,张延龄很是开心,结果一离开皇宫,永淳就嚷嚷着要来诸王府,张延龄这才知道上当,不过他的目的只是要拉近和两位公主的关系,只要她们开心就好,至于是不是去侯府,倒无所谓了,所以便领着两位公主来了。
张延龄平素虽也欺压乡邻,可眼前这些人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他自然不便和这些人计较,张延龄正想劝永淳公主息怒,刘大棒槌腆着肚子到了后堂,一瞧这些人吵吵嚷嚷的,立即大喝一声:“都喊什么你们是招驸马还是小孩子过家家”
众候选驸马立即被这位大胡子叔叔给震住了,举在空中的拳头慢慢地放了下来。
刘大棒槌威风八面地瞪着他们,把手一指道:“去那边登记,把你的姓名藉贯、生辰八字、家庭住址有多详细写多详细,写完了就滚蛋,等里正保甲通知参加二选。
还不快点,在这等着混晚饭吃是昨地我们国公爷可没那闲功夫答对你,告诉你们,今儿是我们公爷大喜的曰子,耽误了国公爷入洞房,要是这主选官不高兴了嘿嘿嘿”。
这句话真比什么都有效,众人顿时一窝蜂儿地涌向登记处,提笔研磨,开始书写个人履历。刘大棒槌一转眼瞧见永福姐妹俩,不由惊奇地笑道:“嗳,你们这两位小哥儿是啥时参选的嗯这人品相貌还有点驸马爷的味儿,还不快去登记”。
永淳公主余怒未熄,倒是永福公主浅浅一笑,拱手道:“多谢差官大人,我们兄弟俩是来这儿找人的,并不是应招驸马。您是威国公杨大人的手下”
“是啊,俺原来是京营的兵,后来随了杨大人、杨公爷,你们不是选驸马的呀不是好,不是好,要是招了驸马,可就糟蹋了你们了”,刘大棒槌笑眯眯地道。
永福公主一听,心里有点不悦,美目一瞟,斜睨了他一眼道:“做驸马,娶的是当今的御妹,做的是皇亲国戚,有什么不好的嗯要是威国公这么说,倒还情有可愿。
她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今天见了这些应征的人物,已是令她大失所望,如今见杨府一个小小家将也是偌大的口气,心中登时不悦起来。
刘大棒槌“吃”地一笑,说道:“我家公爷当然不会受那个罪,不过就是俺”,他一拍胸脯儿,傲然道:“要是公主看上了俺,俺也不惜的做这个驸马”。
这一说连永淳公主也不乐意了,柳眉一挑,怒道:“做驸马爷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什么不好的”
刘大棒槌哈哈笑着扬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小家伙懂个屁,要找人就快去找吧,俺家大人今天娶媳妇儿,俺得赶快回去伺候大人呢。做驸马好做了驸马爷每个月就拿着米袋子去开点饷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做官,一辈子没出息,靠老婆吃饭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你说算是娶了媳妇儿了吧,可是人家住在宫里,想见一面跟牛郎会织女似的,那和打光棍有啥区别呀。既不能纳妾、又不能休妻,男人见了老婆先得打躬作揖,窝囊死了”。
张延龄干咳一声,说道:“呃宁儿、亭儿,咱们走吧”。
“别介”,永淳公主火了,气愤地指着刘大棒槌的鼻子尖儿道:“你知道吗当今永福公主那可是千娇百媚,一等一的美人儿,你说做驸马不好做驸马不好会有这么多人打破头的往里争吗”
刘大棒槌捧腹大笑:“你这小家伙还真逗,呵呵,永福公主美,俺知道呀,俺们大人夸过,说永福公主和俺们文心夫人气质相肖,唐一仙姑娘也说象呢。既然长的象俺们文心夫人,那应该是很美了,可美能当饭吃呀
你自已瞧瞧那边那帮废物,有几个拿的出手的,这些候选驸马,就没一个我们公爷相得中的,一天下来,我们公爷的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小家伙,告诉你呀,有本事考举人、中进士的,一百个里边九十九个不愿意做驸马,家里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一样没人愿意做驸马。皇上家什么都好,就是做驸马不好。
得咧,俺也没空和你扯这些哩根扔,俺们大人今天娶媳妇儿,娶的就是文心夫人,文心夫人和公主一样美貌,可是人家多贤惠娶回来好真是当老婆的,可不象娶公主,那是打板儿供起来的,嘿嘿,没事赶紧走,别在这搀和,真要把你挑中了,你想不娶都不行,那这辈子不就完了么”。
刘大棒槌放完了屁,洋洋得意地回前庭了,把永淳小公主气的跳脚,握着小拳头忿忿地道:“岂有此理,把皇家公主当成没人要的女子了,杨凌就是这么教下人的真是大放厥词”。
永福公主却脸色发白,她只知道公主成亲后要住在十王府,夫妻不能时常相见,可她衣食无忧,又是女子,贵为千岁,谈不上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所以从来不需要也不可能会想到这么多问题。
戏文里公主招驸马找的不都是一方才俊么原来百姓对公主的看法竟是如此模样,难怪十王府的那些下人们都瞧不起那些驸马,哪怕他们穿的再体面,敢情他们原本的出身并不高明。难怪方才那些待选者粗鄙不堪,真正才华横溢的人都盼着从仕入官,家境殷实的少年也不愿受此束缚。
从来没有人敢对公主直白地说这些事情,刘大棒槌这番话对一个高傲自矜,自以为是天之骄女的公主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忽然明白过来:原以为自已是天之骄女,是天下少年俊杰心中的瑰宝,却原来,想娶自已的都是些没有志向、缺少才干,想庸庸碌碌靠驸马俸禄、公主陪嫁享清福的米虫,真正年轻有为的人却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刚才那个粗鄙不堪的公爷府家将都前边又走进两个中选的少年,高高兴兴,得志意满地走向后堂,永福公主忽然一阵厌恶,一种极度的厌恶,眼前的少年是什么长相,什么身份、有什么才干,她根本不想去注意了,她只知道聚在这间屋子里的年轻人,没有一个真是为了她而来。她永福,不过是皇帝赐下的一纸诏命。
娶了她,就是接受了一纸诏命,拿到了一个官职。自已穿上新嫁衣,披上红盖头,欢欢喜喜地把终身托付的男人,只是把自已当成了皇帝赐下来的一只金饭碗。
其实永福想的有些偏激了,就是寻常人家夫妻,婚前对于彼此的相貌、脾气、品姓也是一无所知,都是先入洞房,后生情愫,其中不乏彼此深爱,白头偕老的,做公主的找的男人也不会都那么不堪。
不过由于公主的身份,做丈夫的很少敢调笑亲热,再加上一年难得相见两回的现实,公主和驸马能够幸福恩爱的概率确实是最少的。她们的婚姻是最牢固的,无论富贵贫穷,分离多久,始终是一夫一妻,一个侍妾都不会有,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的婚姻是最幸福、最美满的,感情也应该是最真挚的。但是她们真的幸福吗
永福公主忽然没了兴致,也不再关心要把自已嫁给什么人。公主,多么高贵的身份,自她出生那一刻起,所享受的,就是天下所有少女梦寐以求的尊荣。她得到了别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那么自然也要有所失去。
“我们走吧”,永福公主意兴索然地道。
“好我们去威国公府,瞧瞧姓杨的搞什么把戏,他的妻子不是早封了一品诰命了么,怎么又来了个什么文心我才不信她比得过姐姐”。
建昌侯一听叫苦不迭,连忙迎上前道:“我的公主殿下,咱还是早些回去吧,杨凌纳妾也好,娶妻也罢,哪有公主登门道贺的,与礼不合呀”。
永淳公主笑颜如花地道:“国舅,谁说公主登门啦要去道贺的是你,可不是我们”。
“看杨凌娶妻”永福心中忽然变的更加不愉快了,她一拂袖子,发脾气道:“秀亭,你不回去便自已去国公府吧,我回宫了”
纤长的十指悄然握紧了,指尖扎的掌心生疼: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一辈子的幸福,就这样任人摆布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永福公主一边走,一边暗暗下定决心刘瑾逾矩坐了十六人抬的大轿登上西山内厂,前呼后拥的存心给刚刚做上内厂厂督的吴杰一个下马威,只可惜他这谱儿白摆了,吴杰根本没有什么威风,见了他毕恭毕敬。内厂的花名册、内厂和皇亲国戚一起做生意的契约,要什么给什么,全都准备的齐齐全全,让你一点毛病都看不出来。
刘瑾从司礼监带来的几个亲信,被刘瑾当场安插进内厂,把持了几个最重要的位置,吴杰不但根本没有反对,还率领众档头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请各位新任档头、千户、贴刑官发表就职演说,那副殷勤劲儿闹的刘瑾都不好意思了。
唉天下人趋炎附势,谁不替自已的前程着想呢杨凌下了台,人刚走茶就凉了,原以为收服吴杰得大大费一番功夫,想不到表面看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吴杰,竟然是第一个背叛他的,真是令人齿冷、令人心寒呐。这阵儿,刘瑾反倒同情起他的老对手杨凌了。
刘瑾本不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是吴杰的行动在那儿摆着,话可以假,事却做不得假。内厂的花名册厚厚的两大摞,那东西不可能是伪造的,他安插的人只要一调动人手就知道真假了,吴杰不是新丁,不想交的话大可拖延敷衍,交个假的花名册那就是授人把柄。
和皇亲国戚们签订的生意分成契约和投资入股证明也不可能造假,有各方的印信签押。他安插的人手,吴杰也全部安排下去,令原来的官员交给印绶,参拜新官,对各部司的差使介绍的极其详尽,巴不得他们立刻上任。
最后吴杰更是主动提出自已身子不好,一到冬天就会哮喘,求刘公公准假休息两个月,这样表态等于把内厂拱手奉上,全部权力都交到他手上了,刘瑾大喜,立即准了吴杰告假,并假惺惺地好言安抚一番。
等到刘瑾在吴杰的陪同下走出内厂大门时,已时繁星满天。站在半山腰上,凛冽的寒风吹的衣袍猎猎直响,刘瑾望着山下,得志意满地一笑,大有天下在手、江山我有的豪迈之气。
刘瑾矜持地端着玉带,在内厂新老两派数十位档头、千户、百户等官员的陪同下,向山下眺望片刻,忽然指着一处灯火通明处说道:“那是威国公府吧呵呵,咱们这位公爷少年得志,这气派还就是不一样,这么大座园子,天天弄的灯火通明,就是咱家府上,也不敢这么奢耗呀”。
吴杰恭声道:“刘公,国公的俸禄也禁不起这么浪费的,今儿威国公府这么热闹,是因为杨大人又娶了一位夫人,今天是过门儿的好曰子”。
“嗯娶媳妇儿”刘瑾一怔,这杨凌还真是看得开呀,一点都不知道愁,我这儿抄了他的老底,他在那儿还开开心心地娶媳妇儿。
刘瑾抄起袖子,笑吟吟地道:“杨公爷这是官场失啊啊,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呀,嗳,吴大人,你也算是他的老部下,怎么没登门道贺呀”
吴杰陪笑道:“今儿听说刘公公要来,卑职岂敢离开半步,公事要紧嘛,威国公那儿,卑职着人送了份礼,尽了心意就是了”。
“哈哈哈”,刘瑾大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吴啊,你是内厂的老人了,现在又身为内厂厂督,也算是实至名归吧,以后好好跟着咱家干,咱家是不会亏待你的,啊”
“多谢刘公公栽培,吴杰唯刘公马首是瞻”。
“嗯嗯,好,好”,刘瑾用手绢儿捂着嘴笑道:“杨国公今儿小登科,比咱们交办内厂差使可忙多了,咱家就不去搀和了,把轿子顺过来,马上回城”。
众官员齐齐俯身:“恭送公公回城”。
刘瑾没有言语,哈腰进了轿子,大轿轻轻一起,顺着修整平坦的宽阔山路向山下走去。刘瑾掀开轿帘,盯着山下那点点灯光,然后慢慢看向远方如墨的夜然,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放眼天下,再无敌手,英雄寂寞呀
高老庄威国公府,灯火亮如白昼。
初冬,夜寒袭人,可是杨府却热火朝天,府里添丁进口,新增了不少的丫环下人,而且杨凌晋封国公之后,原来的亲兵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家将,常住在府中,所以前院后院的十分热闹。
杨凌没有大艹大办,甚至除了至亲好友,朝中百官一个也没延请,不过流水席摆的并不少,杀猪宰羊阖府尽欢。
原来高府的家丁、丫环们最是开心,大小姐重新回到府里,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夫人,单是这一桩,就令这些因为小姐被退婚而耿耿于怀的家仆们扬眉吐气了:举人你就是举上天,和国公爷还差着八竿子的距离呢,我家小姐现在可是堂堂威国公的夫人,你那点儿功名,见了我们小姐得跪下叩头
已经拜过了天地,新娘子被搀回了洞房,杨凌和杨慎、韩威、杨云龙等几人在前厅饮宴尽欢后,将他们送出了府门。
走到后院月亮门,杨凌微微地停了停,老管家笑眯眯地迎上来,躬身道:“老爷,可是不胜酒力要不要找两个人扶您进去”
“嗯不用,不用”,优生优育的道理杨大官人还是懂的,为了下一代的健康,他只喝了几杯度数最低的米酒而已,怎肯真的酩酊大醉,辜负了洞房大好春光。
杨凌摆摆手,举步向内宅走去,几个打扮的焕然一新的侍婢笑盈盈地迎上来,一一裣衽施礼,杨凌发觉她们的笑容都有点怪异:奇怪,老爷我又不是个初哥儿,怎么笑的这么古怪,象是在调侃我一样
杨凌刚到了花厅,韩幼娘就迎了上来,学着男人作了作揖,满脸讨好的笑容道:“相公好”。
杨凌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也拱了拱手:“幼娘,这是什么礼节”。
韩幼娘吃地一笑,脸蛋儿有些红了,她的眼神闪烁着,躲避着杨凌追询的目光,说道:“文心姐姐在房里,一仙和玉儿、雪儿陪着呢,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相公晚安”。
韩幼娘红着脸一溜烟儿跑了,杨凌唤之不及,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一点头绪。
闹洞房这个念头一下子掠过心头,杨凌释然笑了:“还是幼娘疼我,不舍得作弄我,心里过意不去,还偷偷点醒我。哈哈,不就是几个小丫头么除了一仙,还都是我的侍妾,她们敢怎么跟我闹呀,闹洞房的花样我见的多了,我就去领教领教”。
杨凌大步走到高文心房门前,摆手摒退守在门口的四个丫环,一进门儿就双眼一亮,痴痴地挪不开步子了。高文心坐在喜床上,一身凤冠霞帔,正和唐一仙几个人说着话儿。
高文心的盖头竟然自已摘了,额前的珠帘也被挂到凤冠的两边,在一身喜衣凤冠的衬托下,露出一张娇美可人的容颜。
双眸荡漾晶莹的光彩,顾盼生姿,唇边盈盈的甜美笑意令他心跳加速。看到他来了,高文心慌着赶快要找盖头把脸再盖起来,却被唐一仙一把抢走,然后笑嘻嘻地向杨凌走过来:“恭喜大哥洞房花烛,娇妻进门”。
“哈哈,一仙呐,呃你们几个还不去睡么天色很晚了”。
雪里梅娇声笑道:“老爷,哪有新郎倌儿自已往外撵贺客的,我们守在这儿,可是等着为文心姐姐讨个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