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中计了!”
“饶命,饶命啊……”
有人哭喊着转身逃命,唯恐自己跑得比同伴稍慢。有人捶胸顿足,放声嚎啕。还有人,则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逃走,也不哭泣,羔羊般,等着对手举起屠刀。
将是一军之胆,这是常识!如果主将被杀或者提前逃走,则战斗必败无疑。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儿,这也是常识!在正面和左右两翼都有敌军骑兵全力追杀的情况下,步兵成功从战场上脱身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想死,就放下兵器!”高怀德策马,撞翻几个站在原地发傻者,扯开嗓子大声呵斥。
“饶命——”被撞倒者立刻双手抱头躺在了地上,大声哀求。主帅死了,全军崩溃,他们即便逃回去,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还不如乖乖地把自己交给对手,也许还能苟延残喘。
“废物!”高怀德厌恶地朝求饶者身边吐了口吐沫,策马绕开对方,继续前行。
双方之间长相差不多,语言一模一样,以往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他不愿做更多杀伤。
“放下兵器,投降!” “放下兵器,投降!” “放下兵器,投降!”高延福等人,各自带着一伙弟兄,在溃兵中穿插往来,打翻负隅顽抗者,堵住仓惶逃命者,尽可能多地,将溃兵朝战场上某个固定区域收拢。
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十余年,全国各地的男丁都非常稀缺。这些被打懵了的刘汉国溃兵,将来即便不能替高家征战,带回去之后开荒种地,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因此能多抓一些就多抓一些,抓得越多,对高家将来的发展越有益处。
然而,此刻战场的溃兵不下三万,光凭着高家军自己,怎么可能全部吃得下?很快,高怀德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红着脸狠狠瞪了高延福等人一眼,大声吩咐,“吃相别太难看,吹角,把刘镐已经逃走的消息,告知郑将军和赵将军。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将正主追回来?”
“是!”高延福笑着点头,迅速从传令兵手里抢过画角,奋力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东西两个方向,很快就传来的嘹亮的回应。负责从两翼发起进攻的赵匡胤和郑子明,也都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和所采取的行动,用角声传递给了高怀德。
两翼的刘汉国部队也早已经崩溃,将领皆被阵斩。赵匡胤正带着一支轻骑尾随追杀敌军的骑兵,郑子明则主动留了下来,准备带领沧州军跟高家军一道收拢俘虏,打扫战场。
“这家伙,真的是个做主帅的料,从来都不跟别人争功!”高怀德从画角声里,大致了解到了两支友军的情况,愣了愣后,轻轻抚掌。
从当初不屑、暗中较劲儿,到现在的抚掌赞叹,他跟郑子明接触的时间越长,越是为对方的胸怀和气度而心折。跟这样的人并肩而战,你永远不用担心被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功劳。跟这样的人并肩而战,你也永远不用担心他会提前逃走,令自己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只是,此人身上却过早地被搭上了郭氏的烙印。
眼下郭威已经做了皇帝,郑子明麾下的将领本事越大,对于高家这样的诸侯来说,恐怕越是不幸。
“他恐怕也是不能再争。”高延禄正押着两名将领打扮的俘虏走过来,见自家少帅的脸上又写满了钦佩的表情,忍不住低声说道。“那封信如果是真的,他功劳立得越大,郭氏对他越会小心提防。万一弄到功大莫酬……”
“胡说,那封信怎么可能是真的?谁家父亲会害自己亲生儿子?”高怀德双眉倒竖,厉声反驳。“管好你自己的嘴,咱们帮不了他的忙,至少不能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
“这……,是!”高延禄愣了愣,用力点头。
“那封信不是真的。谁家父亲会祸害自己的儿子!”高怀德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再度将头转向郑子明所在方位,心中默默地重复。
因为家族关系,他这辈子,恐怕跟郑子明都无法做朋友。
但是,做不成朋友,也未必就是敌人。
他这辈子不想跟此人为敌,永远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