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某有没有脸,半年之内自然见分晓。倒是你,郭指挥,大人也拿你当自家兄弟一般,而你……”潘美这次没有继续冷笑,转过脸,反唇相讥。谁料话刚刚说了一半儿,胯下战马忽然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噫嘘嘘——”,将他的后半句话,瞬间吞没在嘶鸣声中。
“吁——!吁——!”潘美再也顾不上跟郭信斗嘴,双腿紧紧夹住战马的肚子,腾出一只右手在战马脖颈上轻轻安抚,“勿慌,勿慌,有主人我在呢?什么事情咱们俩一起扛着!”
“摆开队形,警戒!”郭信也顾不上继续撩拨潘美。手按刀柄,在马背上快速转身,“双龙阵,将大人护在中间。若是有情况,就直接掩护大人冲过去!”
“是!”众亲兵低声答应,迅速调整坐骑,沿着官道列成两纵。一左一右,将郑子明牢牢地夹在了两支队伍中央。
寒冷的旷野里,没有任何敌军出现。头顶上的星星大得如拳头,冰冷的星光照下来,与地面上积雪的反光一道,将方圆二十余步范围内,照得任何物品都清晰可辨。
这种环境下,偷袭很难起到效果。而正面厮杀,除非对手数量超过这边十倍,否则以郑子明、陶大春、郭信和潘美等人的本领,最后谁吃掉谁真的很难说。迅速用目光将周围检视了一番,大伙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缓缓开始下落。眼角的余光,则多少分出一些来给了正在安抚坐骑的潘美,带着几丝幸灾乐祸。
很显然,潘美这次的过于骄傲,连他胯下的战马都忍受不了了。所以才在他跟郭信斗嘴的时候,断然“倒戈”。正当大伙的神经渐渐放松之际,二十步外某棵树后,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嘣”,紧跟着,一道寒光闪烁,直扑刚才发号施令的郭信面门。
“啊——!”众亲兵想要出手相救,却已经来不及。张大了嘴巴,齐齐闭上了眼睛。“当啷!”又是一声脆响,将他们的心脏从绝望中捞回,猛然睁开双目,大伙惊喜地看见,一面秀气的包银圆盾恰恰护住了郭信的脑袋,有一只狼牙箭钉在盾面上,尾羽不停地颤动。
“路左三十步树林,左偏半丈远,齐射!”郑子明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带丝毫犹豫。
凭借艰苦训练出来的本能,众人迅速收回目光,从腰间抽出骑弓,朝着命令所示方向发起反击。
仓促之间,哪里提得起什么准头?然而毕竟有二十几张弓,羽箭制作得又极为精良,只是两轮齐射,就将偷袭者的身影从树林中给逼了出来,骑着三匹战马,落荒而逃!
“围上去,一个都别放走!”郑子明又是一声令下,策马追向了偷袭者。众亲兵唯恐自家主将有闪失,也纷纷策马跟上,一边悄悄护住郑子明的两侧,一边将队形像大雁般展开,朝着偷袭者左右包抄。
“多谢了!”郭信从自己脸上抓起那面救了命的银盾,轻轻丢还给潘美,顶着两道被砸出来的鼻血大声致谢。
这种像大姑娘嫁妆般精致的护具,除了潘美之外,谁都不会用,也用不起。所以无须费神去猜,他都知道该感谢谁。
“不必客气!”潘美接住小盾,满脸骄傲地摇头。“现在去追,咱们也帮不上忙。不如一道把林子搜上一搜。那三个人连谁是主将都没分清楚,未必是存心奔着大人来的。他们刚才跑得又很惶急,树林里也许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听你的!”郭信抬手擦了把鼻血,瓮声瓮气地回应。
先前来的那支冷箭力道甚足,虽然被盾牌及时挡了一下,余力依旧推着盾面儿,砸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所以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坐骑,还不如听从潘美的建议,去搜搜偷袭者在树林里有没有什么遗落之物,再顺藤摸瓜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二人一个负责持刀警戒,一个打起火把仔细搜索。没花多长时间,果然有了发现。只见半尺厚的积雪中,大大小小丢了四个麻布包。每一个里边,都塞满了衣服、鞋袜、被褥、枕头、茶壶、木碗等日用之物,其中一个,里边居然还倒出了一口铁锅。锅沿边缘,殷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坏了,是契丹人!大人他们危险!”郭信的脸色,在看到衣服鞋袜等物时,就开始发青。待看到连铁锅也被装进了麻袋,立刻跳起来,纵身直奔战马,“快,咱们快追上去,把大人追回来。是契丹兵,契丹兵偷偷南下了!”
“你怎么知道是契丹兵?如果是契丹兵,刚才为何只有一个人放箭?”潘美虽然足智多谋,见识却远不如郭信丰富,愣了愣,一边在后边跟着猛跑,一边大声追问。
“这是契丹正军精锐的标准建制,一名正兵,一名辅兵,一名打草谷!”郭信三步两步冲到自己的战马旁,飞身而上,强忍着阵阵晕眩大声补充。
“打草谷,什么叫打草谷?”潘美也飞身跳上坐骑,与他并辔疾驰,声音被夜风吹得忽高忽低。
“正兵负责杀人,辅兵负责给正兵背盔甲,抬云梯,照看战马,从死尸上割脑袋记功!”郭信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变了调,不管潘美问的重点是什么,一股脑地介绍。“至于打草谷,是契丹那边专有的兵种,负责到民间抢掠,募集一切可能用的物资。”
“那就是专门抢劫了!为何叫打草谷这么怪异的名字?!”潘美听得似懂非懂,瞪圆了略显单纯的眼睛继续刨根究底。
“因为,因为在契丹人眼里,咱们,咱们就是草谷!”郭信牙关紧咬,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咆哮。
注1:发一大章,祝大伙中秋愉快。
注2:近日有人论证,契丹军纪律严明,并不骚扰百姓。打草谷指的不是抢劫,而是契丹军中的一种编制。呵呵,这就让酒徒想问了,他们名字是打草谷,那草谷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