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节度使不杀之恩!”
“谢大人饶恕我等!”
“我等此后,愿唯大人马首是瞻!”
“……”
众官员闻听,齐齐松了一口气。纷纷拜伏于地,大表忠心。
到了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考虑其他。先保住性命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老夫可没说饶过你们!”没等众人松完一口气,常思又冷笑从宁子明手中抓过账本,敲了敲,大声补充,“这些罪状,老夫会交给刺史大人和有司,慢慢核实。凡是罪大恶极的,你也别喊冤枉,赶紧回去准备后事。罪责稍轻者,从犯,或者的确有情可原,身不由己者,则按律定罪,然后根据犯案时间远近酌情减免,并准许尔等戴罪立功。别想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夫不喜欢株连无辜,可你们也别逼着老夫拿你们的家人动刀子。放心,老夫既然答应给你们机会,就不会从严从重处置尔等。可若是什么时候尔等再惹老夫不高兴,那咱们就正好,新账旧账,一并算个清楚!”
“那是自然!”
“大人英明,我等莫敢不从!”
“……”
众官员闻听,虽然心里依旧惶恐不安,眼神却明亮了许多。一个个抬起头,争先恐后地表态。
无论如何,交给刺史王怒和有司按律定罪,可比被常思现在就给一刀砍了,强出太多。况且无论刑律还是军律,里边皆有可操作空间,这点凡是做久了官的,哪个不清楚?接下来,只要大伙认错态度积极一些,在刺史大人面前表现得凄惨一些,再想方设法安抚一下苦主,让他们别咬住不放。十有八()九,就逃出了生天。
“老夫还没说完!”常思把脸一板,继续大声宣告,“从即刻起,所有团练大营的将佐,除了团练使之外,都解除职务,做普通一卒。团练大营改为泽潞左军大营,所有团练并入左军。明天一早,应卯整训。一卯未至者,重责四十。两卯未至者,重责八十。三卯全误者,斩首示众!”
“末将遵命!”下跪的一众官员中,所有武将们都立刻拱手领命,喜形于色。
团练大营不存在了,他们从此也就彻底更换了身份,与过去一刀两断。只要不被追查到以往的过错问罪斩首,今后凭着各自的本事,在新的左军大营里,未必不能快速出头。
“所有文官,职位照旧!”轻轻摆摆手,常思约略带着几分不甘宣布,“空出来的位置,老夫会尽快向办法招募人手补上。尔等也可以推荐贤才。只要名副其实,老夫不在乎他有没有资历,也不在乎他出身如何。但是有一条,如果今后有人犯了罪,该降级的降级,该杀头的杀头,尔等也别再想着官官相护!如若不然,老夫干脆杀光了你们,重新张榜招贤。老夫就不信,全泽潞两地,除了尔等,就找不出更多的读书人来!”
“是!下官愿但罪立功!”众文职齐齐俯身,大声表态。
常思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站在一边。然后快走了一步,来到被俘的庄丁中间,“还有你们,今天老夫杀人杀够了,就都滚蛋回家吧!回去后告诉你们的庄主堡主赶紧筹集钱粮,还清最近三年积欠。老夫给尔等半个月时间,半个月过后,加倍征收。一个月之后若是还没主动上缴,老夫就领着兵马登门去收!”
“是!”
“谢大人!”
“大人,我等不走了,愿留下跟着大人吃粮!”
“大人,我等愿意跟着您,您是个好官。比以前那些糊涂蛋强多了!”
“……”
四下里,拜谢声,祈求声,宛若涌潮。竟有将近三成左右的俘虏,愿意当场投军,从此为常思效力。
“你看着办,真心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他们!”常思冲众人挥了下手,将头转向步军指挥使刘庆义,小声吩咐。“他们虽然瓷笨了些,却比原来的团练底子好,容易操练,也更容易打造成军!”
刘庆义不爱说话,拱了下手,领命而去。常思慢吞吞沿着官道又走了几步,把剩下的堡主、寨主们训斥了一番,也都给当场释放。吩咐他们,洗心革面,从此且莫再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那些死里逃生的家伙们个个喜出望外,抽泣着叩头谢恩,然后屁滚尿流而去。
回去之后,其中肯定还有人不甘心失去往日的威风,会使尽全身解数,谋取“报仇雪恨”。但常思也没心情考虑这些,更不会在乎。点手叫过刺史王怒,吩咐其带领文官们先行返回。随即,又将自家在战斗中受伤的彩号检视了一遍,安排好治疗事宜。叫过一干心腹武将,布置下近期各项善后以及防范任务。待一切都处理停当了,才施施然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向自家坐骑。
早有亲兵挽住了战马缰绳,常思迈腿便上。谁料,大腿却忽然微微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半空中。
“小心!”宁子明手疾眼快,赶紧冲过去用力扶了一把,才避免了常思当众出丑。在撤回手掌的瞬间,他发现自己掌心又冷又湿。再抬头细看,只见常思暗黑色的护胫甲边缘,居然淅淅沥沥淌满了汗水。只是外侧还遮挡着一面披风,所以才未曾被众人发现而已。
“别多嘴!老夫也不是神仙!”常思低下头,迅速吩咐了一句。然后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补充,“你今天想必也看清楚了,这是乱世,强者为尊。你小子如果不赶紧多学些办事,不赶紧把自己那狗屁性子改一改。老夫甭说舍不得将二丫给你,就是成全了你们,老夫死后,你能保证自己和她两个一生平平安安么?”
“这……”宁子明猝不及防,被问的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身为男儿,无力保护妻子平安,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可偏偏,这却是他如今必须面对的事实。如果不是常思,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甭说保护自己的女人。
这是乱世,强者位尊,弱肉强食。皇帝强大了,可以无缘无故诛杀大臣。诸侯强大了,可以肆无忌惮逼迫国君。乡间堡主庄主强大了,可以毫不客气地夺人田产妻女,而不担心受到律法处罚。官吏强大了,就可以逼迫上司,欺凌同僚,勾结乡贤豪强,鱼肉百姓,为所欲为……
想要不受欺凌,就只能变强,变得比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强。然后与其他强者一起,对弱者敲骨吸髓!
可这样子,人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一样是弱肉强食,一样是强者通吃,弱者一无所有。血肉盛宴一日接着一日,根本没有任何律法和规则?
“老夫知道你不服,可乱世就是乱世。”心中的疑问刚刚一闪,他的耳畔,却又传来了常思沙哑的声音,“在此乱世,有勇力者为所欲为,就是规矩。别人先前敢肆无忌惮地处置你,因为如此。而你师父陈抟低三下四却依旧保你不住,老夫跟皇上对着干都屁事没有,也是因为如此。你可以不服,却不能不按照规则来!”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有些疲惫,却语重心长,“你以后要么学着尽快适应规则,在规则里头把便宜占到最大。要么自己变强,强到超过老夫和所有人,自己制定规则。除此之外,没第三条路可选!小子,老夫这些话,你能听得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