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恩城藏狡奸,问声掩辛劫(1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4527 字 20小时前

一人一马幽行于街,将转大道之时,忽见街边店中奔出一女,披着大氅朝自己快步走来,边走口中边唤:“阿姊等我片刻”

风临只觉声音较熟,也勒马慢停,那女走至近前时才看清原来是慕大人,奈何她此时心绪低迷,也未下马,只道了句:“大人何事”

慕归雨笑眯眯地站定,正欲闲谈,却见风临脸色破差,心中便止了念头,正色道:“天色甚晚,阿姊何不同我归家去”??

虽然知道她这样称呼是为了避嫌,但风临还是有些别扭,便说:“算了。”

慕归雨一把抓住缰绳,拦道:“您归府也是无趣,左右无事,不如同在下小酌一场,也算纾解愁肠。”

风临不欲与她谈论私情,再三推辞,慕归雨执意相邀,盛情难却,她也只好相随,将马交予慕家仆人牵着。

二人乘车来到了一处阔宅,门匾上书慕府二字,其高门耸墙与先前所去之处不同,故而风临疑道:“上次去的慕园并非大人住所么”

慕归雨摇头微笑道:“慕府才是,在下高堂亲眷皆在此处。慕园乃是我私宅,独住,图个清静。”

不知为何,她话音落到清净二字之时目光有些寒意,似乎意有所指。风临察觉到,却并未多嘴,只是心中甚疑,既然有清静处,为何带自己来此。只是念头闪过一瞬也便罢了,她总不会害自己就是。

慕归雨从车中立柜里翻出一件织花斗篷,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香粉撒了大半,香得呛人,风临算是不娇气的,也不免捂鼻。

似是觉得差不多了,慕归雨抖了抖斗篷递与风临,道:“委屈殿下了。”

风临捂着鼻子瞪大了眼,慕归雨接着笑道:“府中不比私园,还是要遮掩一番的。”

待到下车之时,方才一身玄衣的亲王不知踪影,只见慕归雨笑容满面搂着个香气袭人、以纱掩面的小娇客,大摇大摆进了府门。

进门一处三杖高的花岩影壁,路两侧青石累出一溜植花草的饰景。守门的家丁忙不迭冲慕归雨作揖,口中唤道:“家主。”

慕归雨习以为常,搂着被斗篷遮掩的风临一路微笑着行至院中,刚想同风临介绍一下家中造景,一小童摇摇晃晃从前方密林小路中跑出,见了慕归雨便甜甜地叫她:“娘亲”

风临下意识看了眼慕归雨,却发现她愀然变色,连平日里刻在脸上的笑意也无影无踪。风临颇感意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慕归雨不笑的模样。

小童还想再往前跑,慕归雨却像见了什么瘟神一眼立时往后避了一步,尔后她怒目而视,像是受到了难以忍受的侮辱,冲着小路爆发出一声怒吼:“杨友蘅”

小路里人霎时被吓得掉了琉璃灯,传来一阵慌乱的骚动。见那人还不露面,慕归雨一改平日里的从容,暴怒地吼道:“出来”

一年轻男子慌忙走了出来,身后的四位仆从也是被惊了一跳,头也不敢抬。院中灯火幽幽,男子站得又远,风临也是勉强看清那人的脸,倒称得上小家碧玉。

唤作杨友蘅的男子颇为胆怯,只看了慕归雨一眼便不敢再看,那小童被那一声吼吓得眼泪直打转,连忙跑回男子身边,扯着他的衣摆啜泣道:“爹爹我怕”

慕归雨一反常态的表现让风临大为诧异,但府中人却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都低着头避开她的锋芒。

慕归雨怒气未消,抬起手指着那小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得手都在抖,点了数次才道:“你,你胆敢让她称我为母”

那小童不过三四岁模样,哪经得住这样鲜明的厌恶,哭出了声:“爹爹,娘亲不喜欢我”

“住口”慕归雨突然吼道,“竖子安敢称我”又猛然指住男子道,“你岂敢教她这些真当我不敢杀你”

“家主、我、我”杨友蘅胆战心惊,“您许久未归,我只是、只是”

话音未落,他才注意到她身边那位披着织花斗篷的人,瞳孔陡然一缩。

慕归雨好不容易才平复心绪,道:“我不回来,你不清楚为何只当是为了彼此的脸面,你也该安分些,老老实实在你的院里待着,你是,你是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晃还带着这个孽种”

说罢她扯着风临径直离开,不想那杨友蘅上前一步突然抓住风临的斗篷,说时迟那时快,慕归雨反应及时,抬手打开了他的手,喝道:“放肆”

杨友蘅已是泪流满面,问道:“他是谁”

“与你何干”慕归雨理了理衣襟,用眼角冷漠地看向他,“真要论起来,你已是安寿堂的人了,管不到我院儿里的事。”

留下这句话,她毫不留情领着风临离开,身后哭声渐起,慕归雨却走得越来越快,恨不得立刻远离那一对父女。风临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低头擦泪的小小身影,目光复杂。

待进了慕归雨的院中厅内,四下屏退,风临犹豫再三,才有些落寞地说:“别这样对孩子。”

慕归雨沉默了许久,才很是复杂地看着风临,直接道:“您想起了陛下”

风临扭过头,没有吭声。

慕归雨余火未消,冷笑道:“若真是我的孩子,我自不该这样对她。”

风临大为诧异,脱口道:“这是何意”然而话出口便后悔了,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实在不该问,又低低补了句“抱歉”。

慕归雨沉着脸走到桌前,努力维持自己平日里的风度,给风临的座位倒了一杯茶,哪料那茶壶今夜不知怎地不听使唤,水洒出了杯,索性将壶重重放在一旁,不倒了。

二人落座,慕归雨喝下一杯茶后,努力将微笑挤在脸上,对风临道:“既在这个时候邀殿下来,自然没有遮掩的意思。家丑遮掩多年,今时现眼,殿下见笑了。”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之婚事,是为联姻。那时家中飘摇,我为了家族,娶了杨门公子为夫。虽是联姻,也愿日后相敬如宾,也可举案齐眉,对他也百般纵容。成婚之时我初掌家门,那两年日日焦额,在朝事与族事之间奔忙,稍有喘息,还要收拾族中人惹出的烂摊子,因而无暇顾内院。天不垂怜,家族刚稳,又惊闻噩耗,我为先太女之事受激大病,又带病四处查案,险拖垮了身子,在家中高烧了数日,昏昏沉沉”

慕归雨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又回到了那一日。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雨天。

她甚至还能闻到窗外传来的潮湿的土腥味,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雨滴,一下一下打在窗纸上。她就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也不知眼下是哪一天,她烧糊涂了,只觉口干舌燥,喉咙火辣辣的干疼。起身也没有力气,手脚像棉花一样,倒好像将死之人般无力。

自己的声音惊醒了榻边守着的贴身婢女,婢女泪汪汪将她扶起,又手忙脚乱倒了水喂给她。一碗水下肚,她才觉得活过来了,也才有精神发现,自己的屋子空荡荡,仅有眼前两个婢女。

她挣扎着起身,想去给母亲父亲报个平安,婢女神情复杂,却仍旧扶着她去了。

那一路上她着实可笑,居然还在担心母亲这些日如何、应付得来么。直至来到安寿堂,见仆人慌乱地入内传信通报,她才察觉那股无处不在的异样。

凭着直觉,她推开阻拦的仆从一路踉跄地走到庭中,阶上看着慌乱打开的厅门。

她至今忘不了那一幕,她母亲慌乱地走出房门,衣衫不整,腰上系着她丈夫的衣带,带尾的一对飞雁还是她亲手绣上的。

她甩开一旁仆从的手,走过她的母亲,走上了正厅。

她母亲终于惊醒,跌跌撞撞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哀求道:“女儿,走吧”

而她看也不看母亲,只是如一只僵鬼直直盯着厅门,将手指举到嘴前:“嘘”

尽管她竭力克制,但接近失控边缘的情绪仍吓住了企图遮掩的母亲,只这一个动作,对方再不敢吱声。

她此时无太多气力,全凭着一股狠劲支配双腿走进了屋中,扶着门走进内厅。屋中人被她神色所惊,皆不敢拦。

一路走过,她最终停在了寝房门口。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站在离丑事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屋内人终于支持不住,发出了微弱的啜泣声。

她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

走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死撑着走出这个院子,刚一踏出院门便昏了过去。

然而这场病总归要好的,病好后她仍是那个果决的家主,对于那日之事,她绝口不提,只是暗地里处理了隐瞒的奴婢,再便是将杨友蘅的物件清去别院。但明面上未闹开,并不代表她不在意。恰相反,每一次看到那二人的脸,她都会想起当日的耻辱,从未忘却。

慕归雨冷笑着用修长手指抚摸杯沿,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她们只当我死了,而我还在为她们殚精竭虑。”

“那老妇怀上那孽种之时,竟还有脸寻到我这,您猜她想作甚呵呵,她竟想将那孽种归于我的名下,何其可笑”慕归雨说至此处恨意大增,骤然起身,“她竟还知道要脸她既做出此等下三滥事,还想着要脸那我的脸面呢我一个家主,被亲娘占了丈夫,还生下那祸根我的颜面何在她怎没想过此事若被捅漏,我要如何做人如何做官如何统管慕家慕家又要因此遭受多少非议多少弹劾她全不顾只顾着自己那一时的纵欲,差点毁了所有人,现在还想着要自己的脸”

慕归雨猛一击桌,双目血红,“我该杀了那奸夫孽种,才不枉为女只可恨当时我却不得不咽下这口脓水,全慕家一个颜面”

风临此刻好像才第一次认识真正的慕归雨,震惊与同情交织在一起,竟也生出了几分相惜。恰自己此时也是失意于内事,心中亦是悲愤难平,被她这一激,更是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想起此人平日里为自己颇多谋划,又有感激之情,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风临竟也义愤填膺,对那杨氏与慕士林生出一丝怨怒。

故而风临沉声道:“既大人难咽这口气,何必强忍今时不同往日,若要泄恨,吾虽不才,也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慕归雨不着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蹙眉道:“不愿将殿下牵扯进这些污糟事中,况且空霁一介臣子,以何颜面劳请殿下”

风临也起身上前,拉起她的手正色道:“最初我是对你有戒心,但你素日待吾之心吾岂能不察,那点戒备之心早已抛于九天之外,而今你与吾同舟共济,当与旁人不同,吾又岂能置你之痛不顾”

慕归雨大受感动模样,大力回握住风临的手,道:“我如此狼狈,又失态于殿下面前,实在无颜”

风临连忙道:“论狼狈,吾又何尝不是连自己的内府都做不得主,、又比你好到哪里去呢权海挣扎的人从来都有千万不得已,不要在彼此面前再讲那些虚话”

慕归雨大为动容,只道:“殿下之言,我受之有愧,唯以肝胆相报,方不辜负。”

风临回道:“吾亦不相负。”

二人经此一谈关系大为亲近,作别之时风临亦以字相称,已是不同昨日。

待送风临归府后,慕归雨独携随从返回慕园,一路面色和煦,还有心情坐于庭前赏弯月。

其身旁跟着的皆是心腹,言语之间也不掖藏,一人直言:“家主,恕奴冒犯,今夜本不必去本府,更无须走那条路,何苦惹定安王见那厮,反倒添了这许多麻烦。”

另一人也附和:“奴也不解,一路上也想请示,那杨氏身边跟从之人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