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君子竹(1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3414 字 20小时前

丞相府益清池旁,子徽仪孤身立在岸边,对着那一池冰水发愣。冬日里荷花早已不在,独留几支残荷探出冰层,在寒风中瑟瑟。

身后假山小径中走来一小厮,见了他忙忙将白狐裘披上去,道:“公子怎穿得这样单薄就来这了,仔细染上风寒,快披上。奴婢寻了您许久,还以为您到哪去了”

子徽仪盯着那片枯黑的荷梗,自嘲道:“到哪去我又能到哪去。”

那小厮面露不忍,连忙说:“公子是贵人,自然是想到哪去就到哪去的。”

“贵人。”子徽仪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是啊,您是丞相的儿子,又与缙王殿下订了婚约,自然是华京的大贵人”小厮笑得开心,丝毫没留意到子徽仪拧紧的眉毛。

子徽仪心沉了几分,不想与他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小厮虽是有些直脑筋,可也看出他心情不佳,忍不住小声劝:“公子,回去吧干嘛总在这站着,您之前不是还掉进去过”

子徽仪默然良久,才低声说:“南星,我不是掉进去的,我是自己走进去的。”

“公子”

“可世事不似池水,我进去容易,出来难。”

小厮南星瞧他神色低颓,以为是他思念缙王,便道:“公子莫不是知道缙王殿下去崇国寺,心里挂念殿下为皇夫祈福,左不过十天半月便回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她去哪与我何干”子徽仪冷冷打断了他,“你既然不善察人心,就莫要多言,岂不知说多错多”

南星连忙行礼道歉:“公子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这是怎么了南星你怎么又惹公子生气”一男仆匆匆赶来,手中也拿了件斗篷。??

子徽仪回头看了一眼,道:“素问啊,你怎么也来了。”

素问笑道:“这不是起了风,奴婢担心公子着凉,便想着来送件斗篷。”

“真是劳师动众。”

素问看了看南星,道:“你先回去给公子拿个手炉吧,这有我。”

南星得救一般看了他一眼,连忙离开了。

子徽仪还是直直望着池水,也不怎么理会旁人。素问是自他入京便伺候的,自然知晓他此刻心境,劝解道:“公子,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公子既然心有抉择,只走下去便是,又何必自苦呢”

他轻轻垂下眼帘,叹道:“我并非自苦,只是烦闷时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而今丞相府中再难寻她的痕迹,想来能稍解愁绪的,只有这里了。”

素问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是啊。”

子徽仪忍不住道:“你说无愧于心便好,可我心中有愧。无论如何,终是我对她不起,那日玄羽斥我之言,于情于理,我都无可辩驳。”

素问叹道:“五殿下的话,您莫要往心里去。那时事态不明,他也是为着血亲,一时情急。”

“不,”子徽仪摇头,眼圈微红,“他说的对,殿下尸骨未寒,我便成了缙王的未婚夫,无论何种原因,事实就是如此,如此行径,自然是无情无义的小人”

“公子”

他转身道:“走吧素问,我也乏了。这池水早冻实了,又有什么可看的。”

一踏进崇国寺,风恪便被众僧迎到了上等客房,一番客套后,她便持香入殿,以诵经祈福的理由散了众人。

殿门悠悠关闭,待到廊外脚步声消尽,风恪才转过头瞥了一眼,再三确认后,她从垫上站起,一把丢掉了手中香柱,神色晦暗。

香火缭绕在佛祖金身,悠悠散入空中。风恪仰头打量着眼前的金佛,神色全无恭敬之意。

如此对视许久,风恪开了口,如同与其对话般:“你看吾做什么”

金佛垂眸,满殿寂静。

风恪冷笑道:“你也笑吾”

佛不言。

她道:“你有什么资格笑吾你只坐在高堂明殿之上,享受人们的香火供奉,不曾亲历过人世半分苦楚,你有何资格笑吾”

佛亦不言。

风恪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嗤笑道:“吾曾听闻佛家言人生来便有罪过,若不能礼佛向善,洗清身上的罪孽,死后便不能登极乐那你且告诉我,我有什么罪”

“我没有”风恪忽拔高了音调,“都是母皇的孩子,她们能有的,我怎么不能有难不成是我生来的罪使我不配得到那些么那为什么她们无罪而我有罪要有就都有,要没有就都没有她们有的,我也必须有,如果我没有,就全都不要有”

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在佛前踱步道:“否则,我便去抢、去夺我不怕梦到她,从来不怕她死的好啊,她死了,太女之位便空出来了,她不死,我怎么有机会是她是死的惨了些,可怪只能怪她的命不好,生的太早断了别人的路”

风恪猛一转头,恶狠狠瞪向金佛的双目,“你笑什么笑你有什么资格笑我若是你,你难道不会像我一样”

她怒踩断地上的残香,道:“烧香,拜佛,有什么用若是拜你有用,这世间早就歌舞升平了。我拜了你岁,你可曾应过我哪怕一个愿从那时起我便知你无用若是一个整日端坐于香火上的泥像能救人疾苦,这世上还要什么鸣冤鼓”

“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去谋划、去争夺,敢挡我路的人都得死骨肉至亲,朋友知己,没有例外。”话至此处,眼前忽然闪过一张秀气的脸庞,风恪勃然大怒:“贱人那个贱人他死的也好竟敢设计害我,活该他上路西天活该”

她站在原地喘息着,许是骂的累了,站了一会便又坐回垫上。风恪望着佛像良久,忽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碎香,重又点了三根,插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她推门而出,不远处的近侍连忙跑来道:“殿下”

风恪淡淡道:“祈完福了,回房吧。”

缙王订婚宴将近,丞相府也不得闲,忙着准备许多,不想今日五殿下风依云忽然到访,说是来替尚衣局送吉服,此时丞相与小姐都不在府,但底下人也不敢怠慢,便引了他与子徽仪相见。

二人自上次不欢而散,已有一月未见,气氛不免有些尴尬。风依云面色冷峻,子徽仪则垂眉不言,二人的侍从也不好多说,皆收声默立。

风依云瞥了一眼周围人,道:“尚衣事忙,吾替宫中走一趟,来送制好的吉服,不日便是你与缙王的订婚宴,先试一下合不合身,若有不妥,宫中也好及时改。”

子徽仪幽幽开口:“谢过殿下了。素问,你们先退下。”

“公子”

风依云冷眼扫过:“怎的怕吾吃了他不成”

素问连忙道:“殿下恕罪,奴婢并非此意。”

子徽仪叹气道:“你们先下去吧。”

风依云冷哼一声,也示意自己的人退下。二人相对,这次是子徽仪先开了口:“玄羽”

“别叫我的字,从你选择嫁与缙王那天起,我与你的情谊便断了。你当称呼我为殿下。”风依云冷然道。

子徽仪闻言痛苦的低下了头。

风依云端坐于椅上,冷笑道:“是,我自然明白,你与姐姐没有成婚,自然不必为她守身。可我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死,你便接了赐婚的圣旨听闻死讯后非但不伤怀,居然夜入缙王府,姐姐她尸骨未寒,你怎忍心”

风依云忍不住道:“她是为了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才去的符州,为了你而你竟薄情至此”

子徽仪深吸一口,忍住指尖的颤抖道:“殿下来此,总不是为了奚落小人的吧”

风依云道:“自然不是,吾是来祝你百年好合的,赶紧套上这衣服,套完吾好回去。”

对面人苍白着脸起身,拿着衣服随手比量了一下,便放回道:“很合身。”

风依云也不多言,随手把一香囊丢给他,说是按规矩给的贺礼,丢完便起身唤人走了。

子徽仪叹气,握着那香囊欲放入袖中,却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细细一察,是这香囊的味道。这香囊带有一股甜腻的浓香,乍闻香气腻人,细细嗅来,却隐隐有一股苦味,非得近身才能察觉。子徽仪心中疑惑,风依云与风临自小随皇夫学调香,造诣颇高,不可能闻不出其中古怪,除非是有意为之。

思虑至此,他连忙回房闭门,取出绣包中的剪刀将香囊细细裁开,把囊中花木一样样分拣出来,发现了两片牡丹皮,仔细观看无甚不妥。

他微微叹气,只道自己多心,伸手将桌上草木收拢一起,却发现其中一种草木数量相当多,竟占了半数之多,子徽仪赶忙拿起,细细观这个切片,才分辨出,此物是当归。

风依云自堂中出来后便不甚开心,一路闷着头走,差点撞上人,连忙避闪。那人也连忙告罪。

他定睛一瞧,原来是丞相府里的子华容。风依云与子华容并不熟,只是这华容好紫衣,故而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