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进殿,也没敢太往里走,走到大殿中间就相继扑通跪倒下去。
以额触地,极尽谦卑。
话,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如此一来,祁欢便是趴到地上也窥不见他们真容了。
当然,众目睽睽,她就是再好奇再着急也做不出这种事,心里疑惑,就转头去看祁文晏。
祁文晏那里从容不迫,整张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她也瞧不出个端倪。
再转头去看叶寻意
却发现她面色惨白,眼神乱飘,此情此景之下居然完全控制不住表情,整个都失态了。
祁欢顿时更加疑惑,这进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能把她吓成这样
等她再转头,隔着半个大殿继续试着辨认那几人身份时,旁边一直拽着她手紧贴在她身边的云兮就拿手指戳戳她后腰,小声的道:“那个好像是众钰斋的老师傅。”
一语惊醒梦中人,祁欢也是如醍醐灌顶一般。
下一刻,也跟着陡然一惊。
定睛细看,那果然是众钰斋的老师傅,掌柜和伙计。
三个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少的跪成一排了。
失踪了几个月,顾瞻甚至动用各种关系上天入地找过的人,居然是一直就在眼皮子底下吗
她一直以为这几个人要么就是被叶寻意找人灭口了,要么就是先一步察觉不对,逃之夭夭了。
却原来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是一直都在祁文晏的手里吗
传说中的灯下黑
祁欢一时之间也有点没控制住表情,霍得转头,又再看向了祁文晏,与此同时内心深处却又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恐万状
她这三叔,不动声色之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啊
但凡他当时就把这三人提溜出来,云珩那案子都不会朝着现在的方向发展了,事关当朝皇子,甚至牵扯到整个朝政,他这当真是忍得住,就攥着这几个关键人证看了这么久的白戏
这个人,若不是她三叔,并且还笃定了是友非敌的
若在敌对立场上,她一定会惊恐到不管不顾,当场先扑上去把他咬死
因为
只有这样方才有后话可说。
但显然,叶寻意是惊恐之余整个人都傻掉了,约莫只顾着思忖如何保自己全身而退,压根没往同归于尽拉人垫背这方面考虑。
满殿的人都盯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三个平头百姓。
最后还是太子殿下最是真性情,快人快语,瞪得眼睛都疼了也没看出这几人有何过人之处,他便是直接发问:“祁爱卿,这几位是什么人啊”
叶寻意下意识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抢白,可又明明无话可说,就又焦急的闭了嘴。
祁文晏拱了拱手,如实道:“这三人便是我侄女口中众钰斋的掌柜与伙计。”
他再朝皇帝躬身作揖:“陛下,此三人是在瑞王的通敌叛国案案发之后于微臣归家路上拦轿喊冤投案的,微臣之所以斗胆要在今日的国宴之上审结此案,侄女遗失首饰之事只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主要想说的是瑞王旧案。这三人是关键人证,还请陛下破例准允他们进这暖阁里当面问话。”
因为云珩畏罪潜逃,至今都不知所踪,所以他的案子虽然早已定案,可事情却始终悬了个尾巴出来,满朝上下,谁都不安生。
皇帝着实也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少卿一出手就搬出了这件案子,此时表情已然严肃无比,点头沉声道:“准了。”
“多谢陛下。”祁文晏谢恩。
也不用他再吩咐,李公公就亲自带人下去,简单粗暴的搜了一遍三人身上,确定未曾携带任何利器和不轨之物,这才将他三人带着继续往里面来。
三人依旧是只敢盯着地面,进了暖阁之后就又跪下了。
云珩那案子,皇帝其实是始终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怀疑是有人构陷,可实在是证据做的太逼真,真到叫他找不出丝毫破绽,他都不得不直接定了云珩的罪名,将案件盖棺定论。
现在,祁文晏又当众将这案子拎出来,他心中迫切,开口便问:“你说这三人是瑞王案的重要人证是什么人证”
“陛下请稍安勿躁。”祁文晏道。
他踱步到三人身侧,沉着冷静的开口:“今日叫你们来,是做人证协助破案的,陛下宽仁,不会追究你们大不敬,抬起头来瞅瞅,在这里可有你们识得之人。”
叶寻意目光又是瞬间闪躲,甚至稍稍往旁边偏过头去,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是是”那三人战战兢兢抬头。
还是掌柜的见过世面较多,带头大着胆子四下环视一圈。
因为叶寻意跪着,又是在边上靠近宴席桌子的地方,他们便先瞧见了祁欢和云兮。
那位老师傅对祁欢印象尤为深刻,指着她一时竟是露出几分遇见故人的欣喜之色,道:“这位祁家姑娘是侯府的千金,是老朽的老主顾。草民不仅给她打过几回首饰,还给她指点了相熟的铁匠铺子,她说要定做几件做首饰用的趁手工具,方便日常修补首饰上的小毛病来着。”
老师傅说完,就转头看向身边的掌柜和伙计。
两人也跟着点头。
伙计又指出站在旁边的云兮:“这位姑娘咱们也见过,跟着小姐来过两回铺子里。”
此时,这里已然没了祁欢开口掺合的必要,她就心安理得做个好道具,也不吱声了。
祁文晏见她居然直接撂挑子,反而不悦的皱了下眉头,提醒:“你手里那耳坠子,给他们瞧瞧。”
“哦。”祁欢应声,这才勉强上前,将那耳坠子给了掌柜的,“林掌柜可还记得我这副耳坠子”
掌柜的未敢贸然,拿着耳坠子在手又和两个伙计都凑在一起看了看。
最后,还是他出面,态度颇为保守的点了头:“是。年初二月份姑娘头次去我们店里不就为着这副耳坠子吗当时是您府里一个丫头是个惯偷,经常摸了您的首饰去我们铺子售卖,这副耳坠子那天她前脚送过去,后脚您就找来了,当时想赎来着,可是不凑巧这东西我是收了,可是还没入柜就被当时刚好在场的另一位熟客高价买走了。”
伙计也连忙跟着附和:“对对对,您当时说算了,还请我们掌柜的查账,将您府里那丫头倒卖过的所有东西列了张单子给您,并且还当场下定,打了一副挺贵的头面。”
掌柜的手里拿着那耳坠子,这时也有点反应过来,不禁面露疑惑:“可是这耳坠子怎么又回您手里了”
话至此处,就跟祁欢前面的说辞完全对上了。
然后
这耳坠子为何又在今天从太子殿下身上掉出来,就又变成个十分耐人寻味的问题。
但是祁欢现在的态度就是消极怠工,不想在她三叔的主场上发光发热,直接又不吭声了。
掌柜的三人面面相觑。
祁文晏就从他手里拿走了那只耳坠子,又扔给祁欢,然后再次催促:“继续看,还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三人连忙收摄心神,再次一一在这暖阁里看过去。
叶寻意毕竟是个大活人,掌柜的再一眼认出她时,登时惊呼起来:“就是她。祁家姑娘的耳坠子就是被这位姑娘买走的。”
叶寻意不能坐以待毙,恼羞成怒的当场反驳:“陛下,此事不公,祁大人明着说了这几个都是藏匿在他府上的人,他们全都是一伙儿的,有足够的时间互相串供,编出一套子虚乌有的说辞到御前蒙骗世人。他们这是欲加之罪,妾妾身根本不认识他们”
“姑娘,您去光顾我们铺子可不是一两次了,怎么能说不认识呢”这话当场就将几人逼急了,掌柜的立刻出言反驳,“您是丞相府的三小姐,丞相府离着我们铺子就隔了三条街。”
“我们丞相府的所在又不是什么秘密,人尽皆知”叶寻意知道事到如今她只能抵死不认。
祁欢的耳坠子这件事对她来说还不算最棘手的,她主要是怕私刻印章一事会被抖出来,一边嘴硬抵赖,一边在心里飞快的计较,想想印章的事上有没有落了实证在这几人手上。
当时也是为了多一重小心,她给银子就直接给的没有任何标记的散碎银子,因为如果给银票,就有可能被人查到钱庄,再顺藤摸瓜的找上门。
多亏这几个市井之徒根本不知道她要刻的是一枚多重要的印章,虽然她要求的精细,必须按照她提供的图纸上的样子刻,并且大小尺寸也有要求,分毫偏差也不能有,最后对方也只欢天喜地的要了她百两银子做酬劳。
“你这姑娘,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掌柜的见状也急了,但一时之间似是又无从分辩。
这时,旁边的老师傅却突然开腔,喃喃的道:“老朽记得那日姑娘是去修一支摔断成两截的玉簪的,您说那是亡母遗物,并且您的要求还很奇怪,除了修复断簪之外,您还要求老朽在那簪头里面留空做了可以藏匿小物的机关。”jujiáy
叶寻意的脸色骤变,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将发间那支玉簪取下藏匿。
老师傅已经直直的指向她脑门:“如果老朽没看错的话,就是那根簪,姑娘可敢取下辨认,若那簪头上的机关并非老朽的手艺,老朽就将这条老命赔给您。”
这个时候的太子殿下已经全面兴奋了,老师傅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挥手招呼了贾公公:“贾总管,取下她的发簪看看。”
叶寻意虽然知道在御前她连躲都不能躲的,可实在是心虚见不得人,她居然还是仓惶的就想抬手先去抢下发簪。
却不想